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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德靜公主自然記得那事,但那事當時瞧著沒什麼,眼下放在儲位之爭里,她難免多想兩分:「父皇有意立他為儲麼?」

    「……那倒也沒有。」傅茂川窘迫地笑笑,「臣也沒別的意思,殿下您別多心。」

    德靜公主緩點著頭沉吟了片刻,道:「要不這樣,大人進去問問父皇,看父皇想不想見。」

    她知道傅茂川提起這事是好心,可她怕節外生枝。就像方才主動開口的那位宗親引得旁人側目一樣,如果直接讓敏郡王侍疾,落在旁人眼裡也不太好。

    而且,旁人也還罷了,如果父皇覺得是敏郡王自己要往上湊呢?那不是等於他們坑了敏郡王嗎?

    她和敏郡王又沒什麼舊怨。再者說,萬一敏郡王真有大才,能當一國之君,為這事被排除在外那可真不值當。

    傅茂川便依言進了殿,皇帝正躺在床上怔神,他在旁邊瞧了瞧,小心翼翼地笑問:「陛下,宗親們在外磕頭問安呢。臣看見敏郡王也在,您想不想讓他進殿陪您說會兒話?他剛晉封郡王,估計也想進來謝個恩。」

    皇帝一怔,旋即笑道:「謝遲啊……好,讓他進來吧。」

    殿外,眾人磕完頭剛要告退,見適才進殿的傅茂川又折了出來,不約而同地停住腳。

    傅茂川欠著身道:「敏郡王留步,陛下請您進去說說話。」

    謝遲微愣,許多目光夾雜著各不相同的情緒看向他,令他一時渾不自在。

    謝追及時地一碰他胳膊:「快去啊----」

    「……哦!」謝遲旋即回神,在眾人的矚目下低著頭走向寢殿,莫名的頭皮發麻。

    但是踏進內殿門檻的剎那,一切目光好像忽地被隔絕開。他頓時身上一松,再看到病榻上的皇帝,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的酸楚。

    皇帝雖是今天剛病,可是確實早已消瘦了很多。

    早些年,長子病故、三子夭折、妻子離世,這些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本就是難以承受之苦。

    可那時,皇帝到底還年輕些。但近來,在為太子之事操勞了多年之後,他又突然經歷了元晰離世、太子離世。

    尤其元晰又是那麼好的孩子。

    謝遲強自定著心神走上前去,在離床榻還有幾步遠的地方下拜:「陛下聖安。」

    「起來吧。」皇帝撐坐起身,輕鬆地拍了下床邊,「來坐。」

    謝遲依言走過去坐下,便看到了在殿中角落處的桌邊琢磨藥方的太醫。他很想問問陛下的病到底怎麼回事,可離得太遠又不太好問,想了一想,索性直接向皇帝開了口:「陛下怎的……突然病了?」

    「唉,不是大事。」皇帝搖著頭說,「太醫說,就是近來煩心事多,這兩日一松下勁兒就撐不住了。養養就好,你們不必太掛心。」

    他說得好像近來的變故很好承受一樣。

    謝遲想配合地笑笑卻笑不出來,他覺得那份苦實在太苦了。陛下若是商紂夏桀那樣的昏君,吃這份苦或許還能讓人覺得大快人心。可他明明是個仁君,卻就這樣變成了孤家寡人。

    「別苦著張臉。怎麼,封了王還不高興?」皇帝嗤笑著打趣他,謝遲忙道:「沒有,臣……多謝陛下。」

    宮外,隨著宗親們走出皇城,新一輪的議論就在坊間散開了。

    半日之內,幾乎所有府邸都聽說了陛下在病中獨留了敏郡王進殿說話的事。如此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比如謝逐和謝追就覺得,這是好事啊。雖然那皇位他們也想要,可他們原也並沒有幾分能爭到的把握。那若是旁人承繼大統,不管是誰,和他們交好的人總比交惡的人強。

    謝遇則氣得在府里摔了杯子。

    從那入朝聽政的單子定下來,他就懵了。一眾親王府裡頭,二王那邊從時疫之前就閉門不出,許多傳言他也知道,沒有二世子正常得很;三王一府沾上了皇太孫的死因,基本都死絕了,沒有三世子也不稀奇;四王那邊更不用提,謝逢現下還在御前侍衛里混著,能入朝聽政才奇怪。

    然後就是他----他可沒沾過那些大不敬的事,真沒想到陛下會不讓他去。

    而且,陛下沒叫他去就算了,還點了他的一個弟弟謝遷聽政。如今府里可有趣極了,他是世子,他弟弟是儲君的人選之一,他倆一起出現的時候,下人們的神色都會變得很精彩。

    至於今天的事,更令他不痛快----他這親王世子被擋在外頭,謝遲一個旁支到不知道哪去了的宗親倒封了郡王,還讓陛下格外看重?

    謝遇氣得直在書房裡跟驢拉磨似的轉了很多圈。

    忠王府中,陸恆聽宦官眉飛色舞地說完宮裡的整個經過,神色從擔憂漸漸轉為了好笑。

    他原本擔心陛下真有個好歹,但聽到陛下叫敏郡王進去說話就放了心,能有氣力說話可見情形還可以。覺得好笑則是因為,宗親之間一準兒要起議論了。

    在洛安的一眾達官顯貴里,他應該算是頭一個接觸謝遲的。那時謝遲還是廣恩伯,想去御前侍衛里混個差事都混不到,得到他這兒來求人。

    他當時也就是順便幫個忙----主要還是因為碰上了恪郡王府的事,覺得稚子無辜,怕兩個小孩繼不出去會在府里受磋磨,就順帶著應了謝遲的請求。

    那時誰能想得到呢,之後的幾年裡,謝遲跟雨後春筍一樣往上竄。

    衛氏在旁讀著書,一抬眼注意到他的笑意就問他:「笑什麼?」

    陸恆便將自己方才琢磨的事跟她說了,衛氏一啞:「不至於吧。我若是宗親們,就不想那麼多。敏郡王再怎麼說,也太旁支了些,陛下就算現在只能冊皇太侄,輪到他身上也太遠了。」

    「這可說不好。」陸恆輕哂,「如若皇伯不冊皇太侄,直接過繼一個晚輩宗親冊皇太子呢?」

    衛氏訝然:「……陛下可一貫不愛提過繼的事。」

    「那是從前廢太子和皇太孫還活著的時候。」

    「那就算是過繼,也還是太遠了啊。」衛氏搖搖頭,「我看輪不到他,陛下是看重血脈的人,一貫都是。」

    陸恆沉吟著,沒再和她爭辯。

    其實她的話有道理,陛下確實一直都看重血脈----不止是陛下,把歷朝歷代的皇帝都算起來,又有幾個能不看重血脈?

    可在經歷過太子不成器、皇太孫夭折等一系列折磨之後,可就不一定了。

    陸恆想,如若這事放在他身上,他一定會變得畏首畏尾,繼而格外擔心再出一個立不起來的儲君,使得江山最終還是毀在他手上。

    相比之下,敏郡王再旁系又如何?他還不是照樣一代代都說得清來路,上溯到世宗那代就都是一家人麼?

    陛下看重血脈看重的是自家兒孫,至於侄子們----親王府里那種旁支和謝遲這種旁支,在陛下眼裡究竟有多大分別可說不好。

    「總之,還是先備禮給他送去吧,總要賀他得封郡王。」陸恆最後說了這麼一句話,頓了頓又想起來,「也記得再給謝逢那邊送些銀兩過去。他爵位沒了本就少了不少俸祿,食邑也跟著沒了,目下一年的年俸才八百兩,一大家子人,日子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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