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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謝遲嗤地一笑:「你怎麼總能這麼開心?」

    葉蟬正過頭,下頜擱在他胸口,笑眼彎彎地看他:「你這麼好,我看見你就開心呀!」

    「噝----」謝遲咬著牙吸了口涼氣,當然知道她是故意逗他,還是心裡都酥了。

    然後他翻身把她箍住,又切實地「開心」了一回。

    第107章

    轉眼間,皇長孫的病已纏纏綿綿地拖了好幾日。雖然太醫院此前已研製出了對時疫有效的方子,但大概是效果「因人而異」的關係,皇長孫遲遲也不見好。

    十一月底,御令衛圍了洛安城外三王所在的園子,以及洛安城中的三王府。

    整個宗室都不由震盪,所有的目光都緊盯了過去。約莫兩個時辰後,三王及世子被押進了宮。

    彼時謝遲正在惠民藥局中巡視,以免官員們剋扣撥給百姓的藥材。謝追急匆匆地策馬趕來跟他說了這些消息,他愣了一愣:「怎麼回事?」

    「聽說那鸚鵡是三王從中安排,交給太子身邊的宦官的……」謝追如此道。

    紫宸殿中,三王面如死灰,跪在那兒滯了良久以後,叩首認罪。

    他說:「臣弟沒想到會禍及元晰,只想……若太子能……」

    若太子死了,皇孫年幼,便足以讓朝中再掀一撥過繼的風浪。先前勢頭最足的二王又已倒,恰是他坐收漁翁之利的時候。

    皇帝坐在兩丈之外的御案前看著他,滿面無可掩飾的憔悴。時間在殿中靜靜流淌,不知過了一段多長時間,皇帝竟笑了起來。

    那笑聲低啞,透著一股悲憤的絕望,在殿中迴蕩了一聲、兩聲、三聲,又戛然收住。

    「朕待你們不薄。」他漠然看著三王,「朕待你們都不薄,而你們要朕絕後。」

    「……皇兄。」三王下意識地膝行上前了一步,不及再開口,皇帝挪開了停在他面上的目光:「傅茂川。」

    傅茂川躬身上前:「陛下。」

    皇帝重重地吁了一口鬱氣:「傳旨,固親王賜死……」說著忽又面無表情地搖頭改口,「不,固親王世子賜自盡,其餘諸子皆杖殺,孫輩皆杖殺。固親王自即日起幽禁府中,妻妾皆送還娘家,准許各自改嫁,欽此。」

    皇帝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似乎比前一字更冷一些。三王的面色隨著這一個個字,一分比一分更為慘白。

    在片刻之前,他準備迎來的還是自己的死。

    皇帝說罷不再看他,起身,向殿外走去。他起座間,三王好似忽然被激回了神思,撕心裂肺的慘叫頓時響徹大殿:「皇兄!」

    三王騰起身想要撲上前,被兩旁的宦官按住。

    「陛下!」三王整個人都虛了下去,「陛下……是臣弟不好!是臣弟的罪!您殺了臣弟!您千刀萬剮了臣弟!但臣弟的孩子們……」

    皇帝在他面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了腳:「你為了這個位子,害了朕唯一的孫子,朕總要讓你嘗嘗這是什麼滋味。朕不會殺你,朕也留著你親王的位子。朕要你好好活著,日日懷念你的子孫。」

    說罷,他又繼續提步向外走去:「你若敢自盡,你的妻妾無論再嫁與否,朕會讓她們給你殉葬。」

    「陛下----」背後的慘呼震耳欲聾。

    「皇兄!那也是您的侄子侄孫啊!」悽厲的喊聲無比悲愴。

    但皇帝始終沒有回頭,他走到殿外,又一直向前走去。直至到了宣室殿的後牆,才又回頭看去。

    十一月下旬,已然很冷了。寒風嗚咽著,紅牆金瓦也似乎都覆了一層白霜,他住了幾十年的紫宸殿突然變得不真切,變得陌生已極。

    皇帝站在那兒,怔怔然看了許久,忽地無可控制地放聲大哭。

    他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般驀地跪地,遙遙跟著的宮人全都一驚,即刻要上前攙扶,卻被傅茂川示意退後。

    傅茂川自己也往後退了兩步,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似乎這一切都並沒有什麼不對。

    確實也沒有什麼不對。陛下只是心裡太苦了,總要讓他發出來。

    這是皇帝登基以來,唯一一次如此失態。

    有些事,他再想瞞過自己,最終也頂多只能瞞了別人,自己心裡卻仍是清楚得很。

    比如,他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待三弟那樣狠。不是為了殺一儆百,而是因為他心底清楚,元晰大概留不住了。

    他坐擁天下多年,見過貪官、遇過佞臣,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這種恨讓他無法用理智平復,只有以牙還牙、加倍的以牙還牙,才能讓他略感暢快。

    他知道三弟的很多孩子都是好孩子,可元晰也是。

    那就讓三弟的孩子走在前頭,給元晰探探路吧。

    元晰一走,大齊就沒了儲君。他這個一國之君就是再悲慟,也不能扔下家國天下陪著孩子去赴黃泉。

    那麼,就讓三弟也常常這種滋味。

    讓他嘗一嘗子孫離世,自己卻不得不活著的滋味。

    他終於還是走到了這兄弟相殘的一步,甚至比他從前所想的還要狠。

    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竟落進了這般的困局,可一切就是這樣到了眼前,覆水難收。

    兩日後,紫宸殿寢殿裡,一片悲傷彌散。

    太醫的努力是有用的,比如皇長孫現下依舊還在世,比如太子妃和宮人們將用草藥浸過的帕子系在口鼻上,就無人染上時疫,都是太醫的功勞。

    可太醫的努力,同時也是無用的,因為皇長孫救不過來了。

    他已經喝不進藥去,再也退不下去的高燒令他神志昏聵。太醫們在幾個時辰前終於認命,顫抖著叩首直說自己無能。然後,皇長孫又昏睡了幾個時辰之後,終於醒了過來。

    他無力地倚在母親懷裡,難受得流眼淚。

    「不哭……」太子妃克制著哽咽,溫聲哄著他,「元晰不哭,病會好的。」

    但元晰疲倦地搖了搖頭:「我不要。」

    太子妃微愣,元晰虛弱地望著她:「母妃,我累,我不想讀書了。」

    太子妃木然。

    「我想出去玩……」元晰聲音沙啞,但竟然笑了,「我剛才,夢見放風箏了。張大人帶我放風箏,母妃帶我餵魚。」

    「元晰……」

    太子妃忽然心慌意亂,這種心慌意亂在元晰病重的這些時日裡都不曾有過。這些日子,她悲痛、她擔憂、她恨,她恨太子不成器,恨太子寵愛的妾室讓元晰染了時疫。

    可這種心慌意亂讓她自責,讓她突然覺得是自己錯了。自己不該去向太傅開口,也不該讓父皇動廢太子立太孫的念頭。

    都是因為她,元晰才這麼累。

    「……母妃,我還困。」元晰迷迷糊糊地又說了一句話,然後扯了個哈欠。

    太子妃摟緊了他:「困你就睡……咱不讀書了,你安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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