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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這人說到一半,突然後腦勺吃痛,不禁啊地一腳。他扭過頭,看到白康一臉怒色。

    白康如今是千戶了,掌著含元殿前的一眾侍衛,那人趕忙起來抱拳:「白大人。」

    白康朝謝逢那邊睇了一眼,又罵他:「你瘋了是不是?早飯堵不住你的嘴?」

    「……」屋中的氛圍一下變得十分尷尬,那人繼續戳在這兒不對,去向謝逢賠不是也很彆扭。白康懶得再理他,逕自折回桌邊盛了粥,端了一碟包子,坐到了謝逢旁邊。

    白康先前在謝遲府上參宴時就見過謝逢,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但知道他跟謝遲關係好。白康又一直對謝遲印象不錯,這幾天沒少關照謝逢。謝逢便和他也熟了,見他過來,頷首道了聲「白大哥」。

    白康掰開包子瞅了一眼,見是實實在在的肉餡,就塞了一個給謝逢:「別光吃饅頭,一會兒還操練呢,不吃點肉頂不住。」

    謝逢啞聲笑笑,就把包子接了過來。他也是坐下才發現自己竟然只拿了饅頭。

    白康接著跟他說:「別放在心裡,他們就是嘴碎,沒壞心。」

    「我知道。」謝逢輕嘆,白康又往他碟子裡夾了一筷子鹹菜:「你也連著當了好幾天值了,今兒歇歇吧。陛下賜了些東西給東宮伴讀的宗親,你跟著一起送過去,然後回府便是,操練緩上一天。」

    「我沒事。」謝逢即刻道。

    白康鎖眉:「你眼下都青得發黑了你知道嗎?」他覺得謝逢和當年的謝遲一樣,拼起來不要命。可謝遲那會兒好歹是白天當值啊,謝逢天天都是夜值。

    可白康忘了一件事,從御前侍衛里起步的宗親不少,可宮中頒賞的事鮮少交給他們干,那是有原因的。宮裡雖然等級森嚴,但若硬要劃分成兩類也不是不能化,無非一類是被伺候的,一類是伺候人的。御前侍衛顯然屬於後一類。

    侍衛們去東宮送賞賜,見了滿屋的宗親,免不了要行禮----那種自己帶著爵位在侍衛中任職的當然可以免去,可謝逢現在沒爵位啊,見了面這禮他行是不行?

    不行,憑什麼?行,伴讀的全是他的小輩。更要命的是,許多孩子都與他還算相熟。

    謝逢心裡憋悶得緊,他逃無可逃的意識到,在目下的處境裡,並不只有迷茫無助和憤怒,還要面對尊嚴被踩在腳下的窘境。

    可是他沒有和白康說這些。因為就算避過了這一次,也難免還有下一次。

    總要面對的,他既然看不到自己今後是否有翻身的一天,就得一步步接受這些。

    東宮裡,小輩宗親們正各自在房裡用早膳。常言道食不言寢不語,可各府里對這事大多都沒有那麼嚴格,他們又都還小,東宮的嬤嬤們也不好管太多。

    元晰近來都愛跟元顯元晉湊到一起用膳,因為他發現元顯元晉好像對吃飯特別有熱情,除非生病,不然他們總是胃口很好。

    他覺得這很新奇,因為他吃飯時總在想功課的事,時常吃得心不在焉的。他也不想這樣,可他控制不住,他還好奇地問過元晉:「你吃飯的時候,不會想別的事嗎?」

    元晉茫然地看著他:「吃飯的時候為什麼要想別的事?」

    「就……」元晰啞了啞,「你吃飯的時候就悶頭只顧著吃,腦子裡一片空白?」

    元晉搖頭:「那倒也不是。」

    元晰登時一臉期待:「所以呢?你都想點什麼?怎麼頓頓都吃得那麼香?」

    元晉歪頭,回思了一會兒,認真地告訴他:「比如前天的午膳,我就一直在想……那個紅燒雞腿真好吃,舀點湯拌飯最好了,不過吃完覺得有點膩,於是我又想飯後要吃一點水果,比較爽口。」

    ----元晰當時就服氣了!為什麼有人能在吃飯的時候如此專心致志地研究味道和吃法?

    殿外,侍衛們陛下的賞賜交給東宮裡的宦官,正要走,又被東宮的掌事宦官給叫住了:「哎,你們,過來搭把手。」

    幾人循聲看去,旁邊的宮道上有一口大瓷缸,旁邊幾個宦官累得氣喘吁吁。那掌事的道:「抬到皇長孫殿裡去,小心著些,裡面的金魚都是精挑細選的好品相。」

    確實只是搭把手的事。幾人也沒多想,就上前抬了,這一抬才發現分量真不輕,而且瓷缸外壁光滑圓滾,抬也只能抬邊沿那一圈,手指還真有點吃不住勁兒。

    幾人圍了一圈合力去抬,謝逢恰是其中倒著走的一個。到了殿前有兩級台階,謝逢第二步抬得不夠高,不經意地一絆----

    下一剎,驚呼齊響,清水湧出。瓷缸轟然砸下,謝逢下意識地背過身躲避,便覺背上一陣劇痛。但也多虧那缸是瓷的,砸中謝逢的同時也觸到了石階旁的扶手雕鏤,於是缸體瞬間碎裂,這力道才沒繼續壓下去。

    幾個人全傻了,看看全身濕透的謝逢,又看看在滿地水漬里掙扎跳躍的金魚。

    殿裡的三個孩子聽到外頭不正常的動靜,相視一望便齊刷刷地放下了碗筷,衝到殿門口,三個腦袋一個摞一個的扒在門邊。

    最上頭的元晰痛心疾首:「啊----魚!」

    當中的元顯聲音發蔫兒:「沒的玩了。」

    蹲在地上的元晉更傷心:「我還給它們準備了魚食呢!」

    外頭,連那掌事宦官都怔了好一會兒才回神,然後勃然大怒:「瞅你們這事兒乾的!來人,來人!都押出去,杖三十。」

    周圍的宦官趕緊上前來押人,幾個侍衛心頭一緊,接著有人上前了半步,壓音跟那掌事的說:「公公,我們您打也就打了。那位……是從前的寶親王。」

    那掌事的正在氣頭上,自然聽不進這些,尖酸地道了聲「寶親王?哪還有什麼寶親王!」就又接著招呼手下:「快押出去,愣著幹什麼!」

    宦官們便七手八腳地押了人要出去,元晉抬頭看看元顯:「哥你看!那是不是四叔叔?」

    元顯心說肯定不是啊,仔細一瞧:「還真是四叔叔?!」話音未落,元晰已經跑出去了:「喂,你們!住手!」

    「你們----住手!」他喊了兩聲,前面的眾人終於注意到了,押人的和被押的都停下腳來,回頭一看,又趕忙見禮:「殿下。」

    元晰並沒怎麼見過謝逢,看看他,指指元顯和元晉:「他們說,您是四叔叔?」

    「……」謝逢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其實剛才剛被從地上拽起來的時候,他就看到後頭殿門口的一摞小腦袋了。他不知道元顯元晉能幫忙麼?他當然知道。可他寧可把這頓板子挨了,也不願意讓小輩看見他這副模樣。

    但小孩子哪懂那麼多?元顯元晉看到他們被元晰叫住,可高興了,一前一後跑過來,元晉還一把抱住了謝逢的胳膊:「四叔叔好久不見!您怎麼不來我家玩兒了?」

    謝逢:「……」

    他不知道說點什麼好,一邊覺得無地自容,一邊又覺得小孩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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