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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葉蟬懵然。

    怎麼是她鑽牛角尖呢……

    不是他提起的嗎?

    到了第二天早上,葉蟬都還在繼續追問這件事。謝遲憋著笑看了半晌,然後私底下跟趙大夫打聽了一下「一孕傻三年」這話有沒有道理。

    趙大夫說有道理,夫人可能真是因為有孕導致腦子不太夠用。謝遲便不再繼續嘲笑她,他把她攬過來,撫著她的肚子,認真地解了她的疑惑:「別瞎琢磨了,跟你回不回娘家沒關係,就是昨天我突然想起來,置宅這事該辦了。方便你生氣回娘家那是開玩笑的!」

    葉蟬遲鈍地點點頭:「哦……」

    謝遲憐憫地親了一口他的傻知了。

    再過兩天,便又是接元顯回家的日子。謝遲在進宮之前往謝逢府里跑了一趟,謝逢不出所料地還在臥床休養。

    府里的大夫說,是在詔獄的那一個月太傷身了----雖然沒動刑,可日日長跪也不是鬧著玩的。而且,謝逢現下憂思過重,本身對身體也不好。

    謝遲不得不再勸他一番:「再不如意,你也得保重身子。大道理我不再多說了,想來你自己也明白。」

    「是,我都明白。」謝逢苦笑,「可是,哥……父王那麼疼我,他剛走一年,我就把他的爵位弄丟了。」

    謝遲愕住,這一點,他先前沒考慮到。

    謝逢無力地望向他,眼底滿是痛苦:「我不明白,陛下為什麼不肯聽我解釋……在獄裡他也沒審過我,如今我遞摺子進去,他也不肯看。」

    或者說,他的摺子已經遞不進去了。他沒有爵位,身份不夠,托別人幫他遞,也無一都被打了回來。

    御前宮人說,陛下不想聽到任何有關於他的事情。

    「皇伯那麼厭惡我嗎!」謝逢覺得費解,費解的情緒逼得他崩潰,「就為幾句醉話,他就那麼厭惡我嗎?哥……」

    「……謝逢!」謝遲心驚肉跳地喝住他。

    若有似無的,他感覺到謝逢在一點點被擊垮。

    幾天前,他還只是不解於陛下為何不肯聽他說。如今不知不覺地深了一步,他在想陛下為何這樣厭惡他了。

    謝遲強作鎮定:「陛下未必是厭惡你,他現在只是在氣頭上。你冷靜些,先養好自己的身子,過些日子等他消了氣,我去為你說情。」

    謝逢懵然,似乎被他的話平復了些心神,又黯然搖頭:「別去,誰都別去。我已經對不住父王,不能再牽連兄弟了。」

    「……到時再說。」謝遲沒有應他的話,也沒有和他頂。頓了頓道,「我要先去接元顯回家,改日請你喝酒。」

    謝逢啞音一笑,又搖頭:「我還在孝期呢,不能喝。你別擔心,我會好的。」

    其實按本朝守孝的規矩,忌酒這一條倒沒有那麼嚴,七七之內不喝便可,是以謝逢在軍營里架不住將領們的熱情,便也喝了。可眼下,丟了父王的爵位讓他愧悔難當,不知該如何贖罪,便想更為盡心地守孝。

    可是他這個樣子,怎麼能教人不擔心?謝遲在進宮的路上一直在想怎麼幫一幫謝逢,於是在進宮後,他沒直接往東宮去,拐了道彎,去找了從前在御前侍衛中相熟的白康。

    白康如今也升遷到千戶了,手底下有一票子人馬,實權也有些。謝遲便同他說了謝逢的事,問他能給謝逢個差事不能?

    他想,如果有個差事可干,謝逢的心情總能好些。如今這樣一蹶不振,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沒出路了。

    白康嘆了口氣:「兄弟,不是我不幫你,這事實在……」說著搖了搖頭,「你近來進宮少,不知陛下有多生氣。『寶親王謝逢』這幾個字現下根本沒人敢提,我實在是不敢幫你這個忙。」

    白康說到此,又往謝遲耳邊湊了幾分:「現下風聲是真的緊。聽說早些時候,有人呈了奏章上去,提請陛下廢太子、過繼宗親為儲,今兒個陛下把這事放到早朝上議了----你猜怎麼著?各位親王沒一個敢應,就連先前一直往陛下跟前湊的二王三王,都連聲說自家孩子才德不夠,不敢擔此重任。稀奇不?還不是往寶親王的事嚇的!」

    「啊?」謝遲詫然。

    他跟二王三王並無任何交集,關於他們的事,他也不清楚。但現下白康這麼提起來,他莫名覺得這早朝上的事與謝逢有什麼關係,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太明白。

    「我還以為陛下動了過繼的心思,朝中肯定要惡鬥一場,誰知道人人都往外推啊?」白康繼續笑說著,繼而拍了拍他的肩頭,「等這事兒過去再說唄。反正你和各府世子熟,萬一他們誰是新儲君,這不就好辦了?」

    謝遲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沉思起來。

    第96章

    謝遲雖然從未上朝議過政,可這麼多年的書也不是白讀的。白康透過來的這點事兒,他在走到東宮前就琢磨出了端倪。

    ----陛下這是因為一時沒有明面上的理由動弟弟們,所以拿謝逢敲山震虎?

    一直以來,他們所拿不準的,都是謝逢到底有無口出大不敬之言,詫異的是陛下竟會因為一句話如此震怒。可他們都沒想過,陛下或許根本就清楚謝逢有罪無罪,只是把他推出來當了靶子。

    這個念頭在謝遲心底一冒頭就生長起來,像是早春後迅速抽芽的藤蔓,延伸向四方。

    他不知不覺地篤信了這個想法,然後不知不覺地又在思量,身居高位的親王們,知不知道這些呢?

    他們在朝上議政,接觸的必定比他更多。想來該是明白了,所以退了一步。

    不過,或許也沒有那麼明白。倘若他們對謝逢不夠熟悉的話,未必和他一樣堅信這是冤案。

    但,即便他們不覺的謝逢冤枉,也勢必能看出陛下對此事的不容忍,陛下不容忍一丁點的反心。

    那麼對國祚的算計,他們大概也不得不再謹慎一點。即便過繼宗親這事聽著要比謀反合理得多,於律例也合,眼前的情形也會迫得他們不得不多想一想,此事會不會撞上陛下的霉頭。

    所以,他們都退讓了。或許他們還是想要那個位子,可眼下風聲太緊,他們不敢去火上澆油。

    陛下可以算是勝了一戰,陛下成功地將親王們的動作止在了過繼之事挑明之前,這比挑開了再收拾要好。謝逢的處境令人望而生畏,一時之間,大概不會有人再敢妄動。

    可是,謝逢呢……

    他正身處巨大的迷茫和恐懼中,這迷茫和恐懼是九五之尊加給他的,旁人難以撼動。

    謝逢才十八歲。

    不忠不孝是多嚴厲的斥責?這罪名若陛下不給他洗清,他恐怕要在迷茫恐懼里過一輩子。除此之外,不免還有旁人的指摘。

    如果他把自己的猜測告訴謝逢呢?那雖不能免去旁人的指摘,但或許能稍減謝逢的恐懼?

    ----這想法在謝遲心頭一竄,即被他搖頭摒開。

    陛下不同謝逢明言,必有原因。他橫插一腳容易,萬一令謝逢身陷更糟的境遇呢?謝逢現在已經不堪一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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