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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他確實沒記謝遇的仇,這案子裡棘手的地方多了去了,謝遇鬧出的那點不快根本不足以讓他分神。他現在想的是,晚上得趕緊再請教請教老師,明天好換張子適回去歇著。張子適都在戶部住了好幾天了。
可他不記仇容易,讓謝遇把這事擱下卻有點難。
謝遇回了府,就在正院裡跟驢拉磨似的轉了起來,轉了十幾圈後一停腳:「父王真什麼都沒說?」
他的世子妃石氏僵了僵:「反正我沒聽說。」頓了頓又勸他,「殿下別擔心了,大哥在戶部做事,不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而且當下是把有關的人都拘著,並不是他真犯了什麼,我看他能平平安安地出來。」
「萬一不能呢?」謝遇禁不住地急躁,「萬一不能呢!大哥當時在戶部都做了什麼,咱可一點都不知道!」
官場上有幾個人是徹徹底底乾淨的?萬一大哥沒沾這事,卻查出了點別的,可怎麼辦?
「那……那您急也沒用啊!」石氏蹙眉,「父王都沒吭聲,您也不好繞過他去向陛下陳情。這還能怎麼辦?咱又不能逼著御令衛放人。」
「唉!」謝遇一身沉嘆,想了想,到桌邊坐下了,「這事是那個勤敏侯主理,他說話大抵還管用。過兩天你去見見他夫人吧,備雙份的禮送去,提一提這事。」
「……那行。」石氏略作沉吟便應了下來,當即著人研墨,給勤敏侯夫人遞帖。
顧府,謝遲在用了晚膳後去見顧玉山,剛走進顧玉山的院子,便見他在廊下獨酌。他是年紀不輕了,可謝遲怎麼看都覺得後背佝僂得實在厲害了些,透出了股寂寥的味道。
然後,顧玉山一記嘆息,印證了他這個想法。
謝遲左右看看,招了招手叫來了個小廝,客氣詢問:「這怎麼回事?」
「不知道,近來總這樣。」小廝回道。謝遲略作遲疑,還是向廊下走了過去。
「老師。」他一揖,顧玉山持著酒盅的手微滯,側頭看了看他:「有事?」
謝遲暫且沒提自己的事:「老師您……心情不好?」
「唉……」顧玉山嘆氣,搖了搖頭,「也沒什麼。你有什麼事,說吧。」
謝遲逕自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然後注意到他放著小爐溫酒的案上還有一碟桂花糖、兩隻白粽子。
顧玉山並不是愛吃甜的人,謝遲越看越覺得有事,沉了會兒,說:「老師有什麼心事,不妨跟學生說說?學生若能幫忙……」
「你幫不上。」顧玉山咂了口酒,「你好好辦你的差,過你的日子便是,不必為我操心。」說著就扯開了話題,「案子查的如何了?」
謝遲見他實在不肯說,便也只好作罷:「這案子牽涉甚廣,查得著實頭疼。有許多地方帳不對,可涉及的人又完全不重合,您看這怎麼辦?」
「那就只能一步步查。」顧玉山低頭抿著酒淡淡道,「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捷徑可走的,也並非一定要尋到捷徑才顯得你聰明。這案子,你只管按部就班地去辦,涉及了誰就去問誰的話,總能查明白的。」
「那如果最後連不上呢?」謝遲鎖眉道,「最後總要稟出三五個主犯,請陛下降罪吧?」
顧玉山點點頭:「道理是這樣,但並非所有案子都是這樣。背後一定有驚天陰謀、有主犯等你的,那是話本里的故事,不是當下的朝堂。」
謝遲微怔:「老師的意思是……」
「朝野上下這麼多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要論勾結、論結黨,那一定有,這卻不等同於每一件事情都是因勾結而起。就說戶部這案子吧,你現下顯是覺得這是一樁大案,是戶部上下的官員都在為一個背後的人牟利,是不是?」
顧玉山看看他,謝遲懵然點頭,覺得那當然啊,不然怎麼會正好全犯在官學官舍上?又怎麼會全出在這幾年?
顧玉山輕笑:「那你換個方面想想。有沒有可能,這些人之間其實都沒什麼關係,也沒有所謂主使,只不過是第一個從中牟利的人嘗了甜頭,其他人便紛紛效仿了起來,最後鬧得案子大了?」
謝遲一陣驚異,不覺窒息。顧玉山的這個說法,實在也是有可能的,可他當真沒這樣想過。
顧玉山打量著他的神色,又是輕笑:「知道你錯在哪兒嗎?」
「……學生心急了。」謝遲惶然低頭,顧玉山卻說:「不,攤上這麼個亂如麻的大案,心急實在正常,誰都想趕緊理出頭緒,了了它。」
他繼而一喟:「但你在心裡先對它的結果定下一個路數,這是辦案的大忌。照這樣辦案,就容易走彎路,容易出冤案。辦案之人,要時時謹記只憑證據說話,不能憑自己的心思做判斷。」
「還有,用人也是這樣。」顧玉山繼續道,「你若有朝一日位極人臣,要記得多看手下的官員做了什麼事,不能隨意判斷他們是怎樣的人。巧舌如簧能讓你高興的,未必對天下好;不會說場面話的,也未必就不是忠臣良將。」
謝遲仔仔細細地品了一遍這番話,頷首道:「是,學生謹記。」
「這案子,你踏踏實實地辦。陛下要的是真話,不是拎三五主犯出來給別人看。」顧玉山說著,打了個哈欠,「去歇著吧,我也睡了。」
謝遲連忙起身施禮,待得顧玉山進了屋,便退出了院外。
翌日,青釉把帖子送進月明苑的時候,葉蟬愣了好半晌:「五王府世子妃?」
青釉躬身:「是,帖子是昨晚送到府里的,門房怕耽誤事,一早便著人送了過來。」
葉蟬翻開帖子看了半天,字字句句都只是客氣話吉祥話,沒看出個所以然。不過,即便都是客氣話吉祥話,也顯然是有事。
明德園在洛安城外,來一趟遠著呢,串門有費這麼大勁的?她和這位世子妃又沒交情。
不過她還是說:「研墨吧,我請她過來坐坐。」
「您真要見?」青釉有些訝異,怕葉蟬惹禍上身。
葉蟬皺皺眉:「不見能怎麼辦?她堂堂一個世子妃親筆遞帖,我把她拒之門外?」
青釉:「那萬一她求點什麼……」
「萬一她求點什麼,是私事,我能幫便幫。是公事,我絕口不應,她還能把我綁了不成?」
葉蟬說罷,又吩咐小廚房到時多備幾樣精巧的點心待客,之後便把這事擱下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世子妃的身份是比她這個侯夫人高,不過要硬逼她幹什麼,那也真不可能,她才不怕。
於是又過兩日,五王府世子妃石氏便登了門。從王府到洛安城外的園子著實不近,她天沒亮就出了府,仍是將近晌午才到。
人到園子門口時,有下人及時進來先回了一聲,方便葉蟬整理妝容。然後葉蟬就聽說,這位世子妃是帶著側妃徐氏一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