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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謝遲一怔,忙說:「沒有沒有,學生驚喜不已。生怕門房所言有假,忐忑不安了一整日。今日得見先生,才安下心來。」

    顧玉山拈鬚點了點頭:「那你願意拜我做老師?」

    ----說完又險些咬了舌頭,自己怎麼這麼不客氣地就問了出來?!

    謝遲倒是一臉喜色,應了聲「自然」,繼而離席便拜:「學生愚鈍,雖讀過些先生的著作,卻從不敢想能拜先生為師。此番得先生青眼,學生日後必定盡心苦讀,為國盡忠!」

    這個頭磕下去,事情基本就敲定了。

    顧玉山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伸手攙他:「起來起來。你還年輕,許多事都可以慢慢做。不過當下……」

    他話語頓住,謝遲心裡一緊:「老師您說。」

    顧玉山打量著他道:「聽說你要去覃州?為師希望你能辭了不去。治災不非用你,不妨先將拜師宴辦了,如何?」

    謝遲一聽,難免噎了一下。

    這裡頭有古怪,決計有古怪!顧玉山為什麼突然想收他為徒?陛下為什麼又著意提了不讓他告訴顧玉山他不去覃州的事?這背後顯然有他不知道隱情!

    可是這話還不好問,問了還可能節外生枝。好在----謝遲仔細想了想,不問似乎也沒什麼。

    古怪歸古怪,但左不過是他心裡好奇得難受罷了。要論有什麼壞處,大抵也沒有。

    ----陛下也好,顧玉山也罷,他們誰會害他麼?都不會,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

    謝遲便順著顧玉山的話應了下來:「是。那學生明日……入宮稟陛下一聲?」

    他正式拜了皇長子的老師為師了,還是要告訴陛下的吧?

    沒想到顧玉山一攥他的手就往外走:「走,現下就去!為師跟你一起去!來人,備馬車----」

    「?」謝遲一陣詭異,不明白為什麼這拜師竟拜出了一股趕鴨子上架的味道。難不成最近天象有異於國不利,要靠他這拜師才能化解嗎?!

    謝遲就這麼懵懵懂懂地被顧玉山一路拽進了宮,宮人們一瞧見顧玉山玉冠束髮衣袍齊整的樣子都跟見了鬼似的,畢竟他前幾天進來覲見都沒更衣,只拿木簪草草束了一下頭髮。

    紫宸殿裡,皇帝正和幾個朝臣議著事,聽傅茂川進來說:「陛下,顧玉山求見。」揮手就道不見。

    然而傅茂川又說:「顧先生是和勤敏侯一起來的。」

    「……」皇帝眉頭微挑,一縷笑意划過唇角又被他按了下去,他看看幾個朝臣,「明日再議。」

    朝臣們會意,立刻施禮告退。邊往外退邊都納悶兒,最近到底是什麼怪風把顧玉山吹出府了啊?他們先前都怕他憋死在府里。

    很快,皇帝便見二人一道進了殿。

    他悠哉哉地端起蓋碗喝了口茶,明知故問道:「顧先生,什麼事啊?」

    顧玉山上次拒絕收徒也好,前幾日著急忙慌來求見也罷,都是一副破罐破摔的痞相。現下當著謝遲這個學生的面,他久違的正經了起來。

    他端然一揖:「陛下,臣打算收勤敏侯做門生。」

    皇帝點點頭:「好事,朕准了。」

    「……」顧玉山被皇帝這口吻弄得難免搓火,還是不得不端肅道,「臣已逾十年不曾收過學生了。這次,拜師宴臣想好好的辦。」

    皇帝還是那副口氣:「辦吧,大辦,回頭讓禮部給你擇個吉日。」

    顧玉山:「……」

    他終於不得不直言道:「陛下可否,不讓勤敏侯去覃州了?」

    皇帝嗤聲而笑。

    坦白說,他此舉確是為激顧玉山低頭,可他還是沒想到顧玉山會這樣著急,竟拉著謝遲親自來說這事。

    他原本想顧玉山收了謝遲便把,去覃州的事就此揭過,不再提了。可見顧玉山這般,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皇帝沉然一嘆,起身走向了二人。顧玉山維持著長揖的姿勢,皇帝拍了拍他的肩頭:「朕本來也沒真相讓謝遲去覃州。」

    顧玉山頓時眉頭緊皺。

    然後,皇帝開誠布公地將事情的整個始末,全都講清楚了。

    最後他嘆息道:「十一年,再大的事也該了了。你若真覺得對不住阿迎,就好好地教謝遲。他是個勤學好問的孩子,你將他教出出息來,阿迎在天之靈會感激你的。」

    顧玉山心裡五味雜陳,既怨皇帝設計戲弄,又感念皇帝的良苦用心。

    從紫宸殿退出來,顧玉山忍不住抹了把眼淚。

    「……老師。」謝遲上前想勸,卻又不知該怎麼勸。他也是聽完皇帝那番話才知道是這麼回事,當下只覺得自己也騙了顧玉山,十分愧疚。

    他於是又低著頭將稱呼改了回來:「顧先生,我沒想騙您。您若不高興,就當我不曾登過門,陛下這邊……」

    「什麼話。」顧玉山淡笑著搖搖頭,「你這學生,我收了。等禮部定下吉日就辦拜師宴。」

    他說罷重重地吁了口鬱氣,這口鬱氣長且緩,似乎積攢了十一年的情緒全都蘊在其中。吁出之後,他忽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些,遂大步流星地朝宮門走去。

    謝遲一怔:「老師?」

    顧玉山高舉起手擺了擺:「回府歇著了。你也回吧,拜師宴上再見。」背影看上去十分瀟灑。

    兩日後,禮部將擇定的吉日送到了顧府和勤敏侯府。日子定在了六月末,離當下還有一個多月。

    但是,從當晚開始,洛安便為之震動了起來!

    文人墨客幾乎都瘋了,那些還在上進的讀書人,有拉三五友人把酒言歡將此事當個開天闢地的大喜事來慶的,也有獨自借酒消愁苦嘆自己怎麼沒這個命的。

    連帶著顧玉山所著的書都因這喜訊而被搶購一空。大大小小的書館書鋪里,連一頁與他有關的紙都再買不到。

    薛府里,張子適也在月下獨酌了好幾杯酒。有同窗見他這般直笑:「張兄好雅致也好胸懷,這是真心相賀?」

    「有志之士喜得名師,為什麼不賀?」張子適說著又飲了一杯,那同窗又說:「這事了了,張兄也該忙一忙正經事了。」

    張子適不由一愣:「什么正經事?」

    「……」同窗無奈了,苦笑說,「老師要為太子殿下新擇幾位東宮官的事,張兄忘了?」

    太子所轄的一干朝臣,稱東宮官。人員參照朝堂而設,不過人數少些,實權自也降上一等。

    但實權就是再低,東宮官也炙手可熱。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待得太子承繼大統,自東宮起便追隨的人,可就前途無量了。

    張子適知道老師要新選幾人是怎麼回事。因為東宮官和別處一樣,昏官是難免的。老師身為太傅,年年都要摘一撥人出去,再換一撥有本事的進來。

    只可惜太子實在昏聵,再有本事的人換進去,當下也只能熬日子。想要大展拳腳,得等到太子承繼大統之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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