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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時至今日,廣恩伯都沒怎麼和各親王府走動過,想防備他也沒法防備啊?總不能直接下道旨命廣恩伯不許與旁人往來。
薛成當下便也只好安撫太子一番,讓他不必太過大驚小怪。待得回到自己帳中,薛成又不禁好生嘆息了一番。
他的夫人毛氏此番是與他同來的,一看他嘆氣就鎖眉:「太子有給你惹事。」
薛成搖著頭擺手:「那倒沒有。」
他只是苦惱,太子至今仍這樣的不上道。
從前他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知道怕了,又開始瞎怕。就拿當下的事來說吧,且先不說廣恩伯日後能有多大的出息還看不出,就先當他確實是個大材吧,堂堂太子也不該現下就怕成這樣。
如果這都要怕,那以後的事,是怕不完的。宗親中的能人素來不少,放眼天下只會更多。為君王者,該去思索如何讓他們臣服才是,自己先慌了算是什麼道理?
「太子,唉……」薛成又一聲嘆息,「皇天貴胄,卻這樣不大氣,真叫人操心。」
毛氏也跟著嘆了口氣,遲疑了良久,還是將一個長久以來的想法說了出來:「要我說……太子這麼不爭氣,你不如辭了這個太傅,別蹚這趟渾水了。」
薛成還是嘆息:「談何容易。」
太子畢竟是陛下唯一的兒子,當下看來,即便陛下對他頗為失望,要動廢太子的念頭也並不容易。那若他辭了不干,太子又是個錙銖必較的性子,待得承繼大統之後還有他還有命?
再者,就算繼位的真不是當今太子,新君要掃清太子的勢力,也未必就會放過他。
還是一心一意輔佐太子登基最為穩妥。
薛成這般想著,心裡轉起了主意。許多道理,與太子說不通,說通了他也未必知道該怎麼做,只能讓他這個太傅多費心。
那廣恩伯……
倒是可以先籠絡著。他替太子先把人籠絡住,旁的王府也就不敢打廣恩伯的主意了。
八月中旬,聖駕趕在中秋的前一晚回了宮。第二天一早,悶頭苦讀了多日的謝遲就憂心忡忡地早早起了床,準備進宮當值。
陛下估計很快就會問他功課,不是今天就是明後天。那還是早點吧,早死早超生。
謝遲於是一頓早飯吃得心不在焉的,雙眼放空干舀了好幾口白粥喝。
葉蟬瞅瞅他,往他勺里丟了兩片醬黃瓜他也沒察覺,吃到嘴裡一嚼才被脆感提醒,一下子回了神。
他下意識地輕咳了聲,葉蟬拿起一個豆沙包,掰了一半遞給他:「別魂不守舍的,你這陣子這麼努力,陛下會知道的。」
「……嗯嗯。」他咬了口豆沙包又吃了兩口粥,剛把剩下的豆沙包掖進嘴裡,她又塞了個肉包子給他。
這包子是牛肉的,餡做得特別瓷實。葉蟬並不愛吃,一是覺得就包子餡而言,牛肉總顯得比豬肉腥。二是這包子太實在了,雖然只有小孩的掌心那麼大,可她只吃了半個就覺得胃裡堵得慌。
但他正好需要。御前侍衛又是站樁又是操練的,消耗太大了,牛肉比豬肉頂飽。
謝遲蘸著醋吃了兩個,吃得滿口牛油噴香。正想說該走了,葉蟬又異常迅速地盛了碗雞湯給他:「喝了再走,暖和!」
「……」謝遲看著色澤金黃的雞湯很愁,他已經吃不下了。
不過他還是依言喝了這湯。結果這湯還真起了大作用,他喝下去時便覺得一股暖勁兒從胃裡蕩漾開來,一直到踏進宮門,他身上都還是暖的。
嗯,小知了會吃,在吃的問題上聽她的,果然沒錯。
謝遲邊想邊默默地吧唧了一下嘴巴,唇齒間仿佛還有殘留的雞湯鮮香。
一整個清晨加上午,謝遲平安度過。下午的操練過程中也沒什麼事。直至操練結束,御前有宮人照例端了月餅過來給大家分,圖個吉利,分到他這兒就堆著笑道:「廣恩伯,陛下傳您去一趟。」
謝遲無語凝噎地止住了要拿月餅的手,跟著旁邊閒著的另一個宦官往紫宸殿去。
他進殿時,卻見還有幾個宗親也在。有兩個他認識,是從前一道給皇長子行過祭禮的親王府世子,餘下五六個他都不認識,但看年紀,心下猜是別的府的世子或者公子。
這情形從前是沒有過的,皇帝每次問他功課時,都沒有其他人在,連太子也不曾見過。
他於是愈發緊張,仍舊如常地行了大禮,正在看一篇文章的皇帝抬眼看看他:「謝遲啊,起來吧。」
謝遲便站起身,見幾位世子都在御案前,他便站在殿門邊不動了。但他忍不住地偷眼打量了他們一眼,發覺其中有好幾人也正打量他,就又匆匆避開了視線。
他垂眸盯著地面,殿中安靜了會兒,皇帝放下了手裡的文章:「謝遲,你可讀過《中庸》?」
謝遲頭皮發麻地回說:「臣讀過。」
皇帝:「什麼時候讀的?」
「……兩年前,十五歲的時候。」謝遲道。
皇帝沉了沉,念道:「子曰:『射有似乎君子』。」
謝遲怔怔,遲疑著接口:「……『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
「你們聽聽!」皇帝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兩分,語氣生硬,令他不覺間打了個寒噤。
「你們聽聽,他也是兩載以前讀的《中庸》!」皇帝聲色冷厲,「朕還告訴你們,他如今連先生都沒有,功課紮實全憑自己用心。你們還敢拿時日久了記不住當託詞!」
一語落定,一眾世子唰然跪了一片,謝遲愣了一剎也旋即跪地,滿殿都是「皇伯息怒」「陛下息怒」「臣知罪」云云。
「都回去,好好想想你們在正事上下了幾分功夫!《中庸》一人抄上百遍,抄不完除夕不必進宮參宴了!」
----《中庸》全偏其實不過三千餘字,但抄上百遍,卻就不是個小數目了。
一眾親王府世子心裡叫苦卻不敢說,只得瑟縮著磕個頭告退。謝遲也不敢吭聲,同樣磕了個頭就往回退,剛退了半步卻又被叫住:「謝遲留下!」
第37章
謝遲如芒在背,眼觀鼻、鼻觀心地等著一眾親王府世子從身邊退出去。
他們退出內殿、又退出外殿,直至殿門關合的聲音從數丈外響起,謝遲才敢提步往前走。
剛去側間沏了新茶的傅茂川卻在此時剛好折回來,經過謝遲身畔腳下一停,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謝遲愣住,傅茂川睇一睇手裡端著的茶,端然在示意他把茶端給皇帝。
謝遲這才注意到側前幾尺遠依稀有碎瓷的痕跡,顯是皇帝方才怒極,摔了杯子。
於是他自然不想去上這茶,這活兒他又沒幹過,萬一皇帝再發個火兒把這盞也摔了怎麼辦?他不是往霉頭上撞嗎?
不過眼看著皇帝就在不遠處望著牆正緩息,他也不敢開口跟傅茂川說不干,只得悶悶地把茶接過,死死低著頭往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