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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唉!

    其實若以臣子身份來論,他很想上疏,說太子無德無能,不宜承繼大統。可現下,這話實在說不得。

    誰讓他是太子太傅?誰讓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太傅?

    若改立旁人----不論是皇帝過繼一個侄子,還是再生一個皇子,他這個太傅日後都是新君的眼中釘。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倒也想忠君到底,也想為天下蒼生謀福祉,可他也有一家妻小要照料。

    他只能盡力輔佐太子,保住太子的地位。

    廣恩伯府里,葉蟬漸漸地發覺,府里有些事情不大對勁了。

    一言以蔽之,是下人們在給西院臉色看。

    這倒沒什麼,因為這種事到處都有,她也絕不可能天天盯著底下的人,日日看著他們對西院好不好。對任何一個當主母的人來說,都只能是只要別太過分就行了。

    可問題是,她們嚼舌根嚼到了她跟前。

    第一個鬧出來的是白釉。她身邊的四個侍女里,青釉今年十七歲,年紀最長,紅釉和蘭釉都是十六,白釉十五,是四個人里年紀最小的,比她也只大一歲。

    所以另外三個對白釉都照顧些,她呢,因為年齡相仿的關係,對白釉也時常比較親近。

    然後她就聽到白釉在取回午膳時,似是無意地埋怨說:「那容姨娘也真是的,目下日日被鄭嬤嬤教著規矩還不消停。奴婢去取膳的時候,就聽她身邊的花穗說她要是清湯麵,廚房說忙不開還不依不饒的,說非端碗面走不可。」

    當時葉蟬只覺得白釉是隨口抱怨,她笑笑也就過去了。結果過了兩日,晚上要用宵夜的時候,青釉也來了這麼一出。

    這晚的宵夜是鮮牛乳和豆沙奶卷。葉蟬愛吃奶味的東西,這類的點心廚房隔三差五就要做上一回。謝遲對宵夜不挑,想吃時,她這裡有什麼他就跟著隨便吃兩口,於是廚房也就省得多做花樣了,每天都是做出三兩樣出來,她這邊上兩份,西院那邊上一份。

    這天就聽青釉埋怨說:「容姨娘真是的,這大晚上的,非要廚房給她單熬個川貝雪梨,說是奶味的東西吃不下,哪兒那麼挑?」

    彼時謝遲正坐在羅漢床上的小桌旁看書,心思全在學問上,根本沒聽見青釉在說什麼。

    然後就聽到葉蟬沉著嗓子喝問:「你們怎麼回事!」

    這動靜實在太明顯,謝遲抽神抬起頭,然後便見一桌之隔的葉蟬臉色都不對了。

    屋裡的幾個下人----包括劉雙領在內,都不敢吭氣兒,剛端上宵夜的青釉愣在眼前,也啞著聲不敢說話。

    葉蟬抬眸睇著她:「容姨娘是有她不好的地方,可你們也犯不著時時處處看她不順眼。還敢到我跟前議論了?她再怎麼樣也還是府里的姨娘。咱們一碼歸一碼的論,她想要個清湯麵、吃個川貝雪梨,過分嗎?這是以她的身份不該吃的東西嗎?」

    ……這氣勢還挺嚇人。

    謝遲忍著笑,悠悠地喝了口鮮牛乳,低頭佯作繼續看書,暫時沒發話。

    青釉滯了滯,有些慌張地跪了下去:「夫人息怒,奴婢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覺得西院太愛找事。」

    「她愛找事,你們就跟著一起找事?想鬧成什麼樣才算完?」葉蟬很不開心地又說了兩句,就說不下去了。

    一直以來,她都對青釉的感觀還不錯,青釉又比她大三歲,讓她再說什麼狠話她也說不出。

    她的語氣於是和軟下來:「不許再讓我聽見這種話了,傳出去倒像我愛擠兌府里的妾室。」

    「?」謝遲一愣,這就打算了了?然後及時接過了話茬,「出去跪著。」

    頓時換做葉蟬一愣。

    ……等等?

    她啞然看著謝遲,覺得青釉只是一時氣急說錯了話,竟然還要罰嗎?會不會有點過了?

    不過她也沒當著青釉的面說情,等到青釉退出屋外,她才小聲向他道:「不用吧……」

    謝遲抬眸一睃她,用小勺切了一小口豆沙奶卷餵到她嘴裡,問她:「你生氣是因為什麼?」

    豆沙奶卷奶香濃厚,甜度適中,就是綿密的質地稍微有點糊嘴。葉蟬抿了抿,把它咽下去才說:「她們瞎挑事啊,唯恐天下不亂似的,聽著都煩。」

    「只為這個?」謝遲笑笑,揮手讓旁人也都退了下去,然後又餵了她一口奶卷,「那我跟你說啊,我罰青釉,是因為她在挑唆你對付西院。」

    「啊……?」葉蟬微愕,旋即冷哼,「我耳根子才沒那麼軟!」

    她又不傻,她才不是底下人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的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蟬最深明大義了!」謝遲說著下了羅漢床,踩上鞋繞過榻桌,到她那邊又坐了下來。

    他把她攏進懷裡,溫和耐心地跟她解釋:「不過這毛病不能慣著。不然,萬一哪次挑唆的正中你下懷怎麼辦?你被她們擺弄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得防微杜漸,懂嗎?」

    葉蟬斟酌著他的話,點了點頭:「哦……」然後在他懷裡歪著打了會兒蔫兒。

    怎麼說呢?她不太喜歡這種事情。不是說不喜歡責罰下人,而是不喜歡其中明爭暗鬥的陰森感。

    上回為了元顯元晉的事情,她殺雞儆猴把人叫來訓了頓話,又罰了西院的兩個侍女,可那是簡簡單單的「你犯了錯,所以我罰你」,和現下這種責罰背後竟然還有別的貓膩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謝遲的話讓她恍然大悟,但是這種恍然大悟一點也不讓人開心。

    而且,她一直很信任青釉。現下鬧出了這麼一出,讓她覺得自己信錯了人。

    她於是囁嚅說:「不然……讓青釉干別的去吧,我換個人在身邊。」

    「啊?」謝遲吃了一驚,低頭看她,她正沒精打采地揪他腰絛上的穗子:「她竟然這樣拿捏我!」

    謝遲噴笑出聲,一把攥住了她拿無辜的穗子泄憤的小手,想了想說:「嗯……你若真想換人,那隨你。不過我得說,青釉大抵也不是有心的。」

    「怎麼又不是有心的了?!」葉蟬驀地坐直身子,鎖著眉頭,用一種「你怎麼前後矛盾」的眼神看他。

    「她左不過是看西院不順眼久了,想借這個機會踩上一腳而已,不是有心拿捏你。」謝遲雙手往她肩頭上一拍,身子前傾,近近地注視著她,「我的意思只是,如果你不提點,這種無心之過犯的次數多了,心也會不知不覺被養大,這麼說明白嗎?」

    「哦……」葉蟬懵懂地點點頭,心裡倒是好受了不少,輕吁氣,「那太好了,那不換人了。」

    謝遲眸中含笑,微歪著頭端詳了她一會兒,又笑出來:「還說自己耳根子不軟!」他一刮她鼻子,葉蟬雙頰驟紅。

    「我才沒有……」她很懊惱。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怎麼被他一勸就被勸動了呢!

    平日她可真沒這麼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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