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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鄭嬤嬤微微一笑,上前欠身:「您還是先起來吧,咱今天少學兩個時辰。」端然是一副這件事並非她容姨娘說了算的架勢。

    其實鄭嬤嬤並不是個愛磋磨人的人。如果把容萱換做葉蟬,或者換做一個老實點的妾室,不管規矩多差她都會先去回個話,說人病了,規矩的事緩緩再說吧。但容萱實在太讓人生氣了。

    昨天那一出,丟的是闔府的臉。

    爵爺要是壓著不提,她當然也可以就讓這事兒過去。可這不是爵爺也當回事了嗎?那她自然要好好板一板西院的分寸。

    對,是分寸,不是規矩。規矩不好的人未必會犯這麼上趕著丟臉的錯,容姨娘這是不知天高地厚。

    於是一刻之後,容萱就昏昏沉沉地跪到了堂屋裡。蒲團當然是有的,不過鄭嬤嬤有心給她挑了個最薄的拿來。

    幾個近前服侍的婢女,除了花佩起不來以外,也都被鄭嬤嬤叫了過來,陪容萱一道跪著。

    婢女們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瑟瑟縮縮地看著鄭嬤嬤。鄭嬤嬤手裡拿著柄戒尺,站在容萱側後兩步的地方,開口便是:「姨娘,您聽好----」

    第30章

    廣恩伯府長子生辰宴的事兒,第二天就傳到了皇帝耳朵里。

    但憑謝遲這個身份,可想而知不值得讓九五之尊掛心。皇帝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這事牽涉的宗親太多,而且由頭是因為太子賞下的那一斤檸檬紅茶。

    太子這兩年行事愈發乖張,皇帝時時為他頭疼操心。御前大監傅茂川可是個人精,打從摸清了這條之後,但凡和太子有關的事,都會先一步打聽到位。皇帝不問則罷,一旦皇帝聽到點動靜問起來,御前的人立刻能給稟個八九不離十。

    於是,在皇帝開口說「聽說祭禮過後,太子著意賞廣恩伯了些東西?」之後,傅茂川立刻把檸檬紅茶的事給說了。

    彼時皇帝只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傅茂川自也識趣,不會多嘴半分,安安靜靜地退到了旁邊。

    到了午膳時,皇帝召太子來一道用膳。

    這也是經常的事。但凡太子沒惹是生非,每隔三五天總要到紫宸殿用個膳。皇帝會問問功課,或者問問他對朝中近來各樣事務的看法。太子大多……答得不太好。

    早兩年皇帝還為這個著急上火,如今倒也得過且過了。但凡還說得過去,也就不再費心斥他。

    紫宸殿裡,一眾宮人小心地侍奉著,除卻碟碗輕磕偶爾發出的聲響外,殿裡一時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直至皇帝喝著湯開口說:「朕聽說你大哥的祭禮過後,你往各參禮宗親府里賞東西,獨賞了廣恩伯一份茶?」

    這話一問出來,所有人都無聲地吊了口氣。

    太子小心眼,這事大家基本都知道。他往廣恩伯府里賞茶這事,宮裡也有些議論,大多是認為他在給廣恩伯穿小鞋。

    ----想想也是。幾個參禮的宗親里,就廣恩伯身份低。這稀罕的東西獨獨賞他,不是成心讓他在洛安變得扎眼,讓別的宗親心裡膈應麼?

    皇帝會過問,大概也是或多或少地聽到了幾句這方面的議論。

    當然了,宮人們也知道,太子還不至於蠢到連這個心思都直說的份兒上。於是殿中比較狡猾的幾個----比如傅茂川,就琢磨著,太子說出來的許會是怕廣恩伯一朝得到抬舉會拿大,賞他點他平日見不著的東西,讓他明白高下之分?

    卻見太子放下筷子,笑了笑,頷首說:「是。兒臣想著,廣恩伯和另幾位堂兄弟相比,血脈離得遠些,一道行祭禮,恐怕要被議論。可大哥在天之靈看著呢,一定不想外人議論親疏。額外賞他些東西,堵堵旁人的嘴,起碼別惹出明面上的事來,叫外人看笑話。」

    皇帝靜靜投在湯碗裡的目光不覺一怔,轉瞬又恢復了平靜,然後放下湯碗看向太子:「你當真這樣想?」

    「是。」太子聲色平靜,應聲後頓了一會兒,輕聲一嘆,「先前是兒臣不懂事,時時讓父皇憂心。大哥祭禮前一日,兒臣思念大哥,忽然想起許多事來。想來大哥若在,也勢必不願看到兒臣這般。」

    他說著說著,眼眶竟已有些泛紅,緩了一緩,才又道:「不過兒臣不及大哥聰穎,許多事上,大抵還是比不過。不過,兒臣日後會努力,讓父皇放心,也讓大哥安心。」

    傅茂川在旁邊聽著,好生愣了一愣。

    說實在的,這話他不信,他不信人能一夜之間轉性,有皇長子祭禮作為契機也不信。只不過,這話實在不好直接質疑,不止是他,就連皇帝也沒法直接說「我覺得你在蒙我」。

    便見皇帝沉了沉,沒讓侍膳的宦官動手,親自舀了一勺三色炒蝦仁擱進太子的碟子裡。

    這三色炒蝦仁的「三色」用的是黃瓜丁、胡蘿蔔丁和金黃的玉米粒,一顆顆蝦仁肥美白嫩,連大小都差不多,一碟子擺在那兒,單看鮮亮的顏色就賞心悅目,入口更是鮮香撲鼻。

    太子夾了顆蝦仁剛送進口中,聽到皇帝說:「品行為重,聰穎是次要的。朕可以從宗親中提拔幾個賢能之人輔佐你。」

    太子一餓,把沒嚼兩下的蝦仁囫圇吞了下去,好懸沒直接噎在嗓子裡。

    但皇帝並沒有看他,目光輕劃間,侍膳宦官麻利而準確地從清蒸鱸魚的魚腹上夾來塊肉,皇帝又逕自用筷子分下一半來遲了,續道:「至於想用近親還是遠親,看你的意思。」

    「……」太子沒料到父皇突然會提這個,一下不知如何作答了。只能含糊著說自己要想一想,將話題敷衍了過去。

    待得他回到東宮,等候多時的太傅薛成立即迎了上來,開口便問:「如何?」

    太子吁氣:「太傅高見,父皇確是問了賞茶的事。」

    薛成又問:「殿下可是按臣交代的答的?」

    「自然。」太子邊落座邊說,「父皇沒說什麼,可瞧神色似還愉悅。不過……」他蹙了蹙眉頭,「父皇突然提起,要提拔幾個宗親輔佐孤,還說要用遠親還是近親,聽孤的意思。孤一時倒被問住了,太傅怎麼看?」

    薛成窒息,小心問道:「那殿下是如何答的?」

    「我只說要回來想一想。」太子不安道,「太傅覺得,父皇何意?」

    薛成也說不好。

    這事提起來的是突然了些,要說是試探太子的心思,那有可能。可若說皇帝是真在為他做這個打算,那倒也說得通。

    只不過要問用遠親還是近親……

    這各有各的利弊。薛成與太子同輩的宗親打交道也不多,一時也說不上誰好誰壞。

    他便說:「殿下再回話時,就說全憑陛下拿主意便是。太子當下還是小心些,這樣的大事上,不要輕易拿主意。」

    「好,我知道了。」太子點頭應下,薛成又交代了幾句功課上的事,就告退出了東宮。

    外頭天色一片晴好,薛成一邊望著天色一邊往外走,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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