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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謝信是一等伯,比他只略高那麼一點兒,府邸的規格也差不多。順著他說的這麼一想,覺得還真是個麻煩。

    ----他方才還真誤會了。他以為謝遲是貴客多了,便不想叫他去了。

    「對不住,我想岔了。」謝信窘迫地笑笑,接著認真替謝遲思量了片刻,俄而道,「一二百位塞府里,其實就算是親王府也會覺得擠。一般這麼大的宴席,都得分出去一部分人。洛安城裡這麼多酒樓呢,你挑個好些的包下來,到時再找個兄弟過去給你撐場就行了。」

    謝遲的神情更苦了:「我哪兒有兄弟啊?!」

    「哦……忘了,你獨苗。」謝信咂咂嘴,憐憫地從碗裡夾了個燒明蝦擱到了他的飯上,又問,「那你有表親沒有?表親不太走動的話,你夫人有沒有兄弟?這都算自家人,拉來幫個忙四處敬一圈酒,禮數上就過去了,旁人不至於說你怠慢----他們總不能逼你分身啊。」

    謝信說的理兒沒問題,謝遲卻越聽越氣虛。

    他母親去世得早,這麼多年下來,和母族的走動確實非常少了,表親更不熟悉。至於葉蟬的娘家……

    謝遲悲憤地揉著眉心:「我夫人是從江南嫁過來的,娘家人都不在京城。現下請來不及啊!」

    就算來得及,也沒有頭一回就把人抓來幫著應酬的啊?

    再說,洛安城裡像樣的酒樓都不便宜,包下來大辦一場幾百兩銀子總是要花的。雖然他如今有了食邑的進項,可幾百兩銀子也依舊不是個小數目。

    「……」聽他說完,謝信也沒招了。

    他瞅瞅謝遲,又夾了個焦溜丸子給他,憐憫地一嘆:「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謝遲:「……」

    就這麼著,謝遲和葉蟬又無語凝噎地愁苦了兩天。眼看日子一天天近了,這麼幹發愁也不是辦法,葉蟬不得不出主意說:「要不……找爺爺奶奶商量商量?」

    謝遲仰面躺在床上,頭枕著手,一聲長嘆:「唉……」

    他不願拿這些是給二老添亂。他覺得,家裡的一切麻煩,都該是他解決好才對,二老該到好好的頤養天年的時候了。再說,這種事有辦法解決則罷,沒有辦法解決那真是徒增煩憂。他跟葉蟬還年輕,煩憂之下睡不好也不打緊,爺爺奶奶要是也一連幾天睡不好,太傷身了。

    於是謝遲想起了昏招:「要不……我裝病吧?」

    「啊?」葉蟬一怔。

    謝遲覺得這算個辦法,有了點精神,翻過身側支著腦袋跟她說:「你看啊,我是當爹的,我要是病了,府里照舊給元顯慶生就不合適了吧?閉門養病理所當然,誰也不得罪,是不是挺好?」

    「……」葉蟬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眼下這個情狀,她當然也覺得先解決了麻煩、別得罪人才是最要緊的。可是,這是元顯的周歲生辰,為這個就不辦了,她又覺得對不住孩子。

    再說……

    「那元晉生辰的時候,怎麼辦?」她望著他問,「到時候再裝病一次嗎?而且過了周歲還有兩歲、三歲。不提他們倆,也還有你我的生辰、爺爺奶奶的生辰,全都不過了嗎?」

    謝遲被她問得噎住。

    如果他仕途平順,這種熱鬧就會一直有,總不能一直躲著吧?

    那難道要為了躲這些,讓他期待自己仕途不平順?本末倒置啊!

    還是得迎難而上,想一個合理的辦法把這個問題解決好,日後全按這個例辦便是。

    謝遲輕輕地吁了口氣:「那我明天回來找爺爺奶奶商量商量。」接著,他摟住了她。

    她最近被他摟慣了,於是慢慢就不像最初那樣見他一湊過來就下意識地往後躲了。她貼在他懷裡,感覺他的手在她後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合宜的輕重撫得她很快就犯了困。正要睡過去,他忽地重重嘆了一息:「小蟬。」

    她又睜開眼:「嗯?」

    他靜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語氣像是在自言自語:「其實我這樣打拼下去,會很容易得罪人吧。」

    借著床帳外透入的微弱燭光,她抬了抬頭,看到他闔著眼睛,但眉宇間依稀可尋幾絲煩惱。他其實生得很好看,眉目疏朗,是她所喜歡的樣子。她從前在家閒來無事讀些兒女情長的話本,腦子裡想像的男主角大概就是他這樣的感覺。她猝不及防地被指婚給他卻並不討厭他,大概和這也有些關係。現下他愁緒分明,她被他的樣子弄得心疼也是輕而易舉。

    她於是抬手用拇指在他的眉心處揉了揉,溫聲道:「別急,慢慢來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的。」

    謝遲睜開眼睛,凝視著她沉默了半晌:「萬一出了事,連累你怎麼辦?」

    葉蟬在昏暗的光線里輕輕地打了個寒噤,突然覺得害怕。

    她先前從來沒想過,他的上進可能是會引來危險的。現在這樣一想,才覺得當然會啊!

    這次的宴席,大概還只是個很小很小的事情。日後他可能會升遷、會有別的差事,他會難以避免的與同僚接觸,也難免產生分歧。權力的鬥爭她沒有親歷過,可是也有所耳聞,哪朝哪代不是成王敗寇?一旦不小心走錯了,興許闔家的性命都要搭在裡面。

    可是,要她勸他知難而退嗎?她也說不出來。

    他這麼努力,讓他剛嶄露頭角就縮回來,他一定憋屈死了。

    葉蟬於是踟躕了半晌,才又開口,聲音輕得連他都只能勉強聽清:「什麼連累?才不是怎麼論的。」

    謝遲鎖著眉心,她抬眸瞧了瞧他,認真道:「你若仕途平順、加官進爵,我不跟著享福嗎?你看,你得了食邑我就可以隨便吃點心了;你若有朝一日位極人臣,請來誥命給我,我是不是也很風光?」

    謝遲點頭:「那自然是。可是……」

    「既然是,還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葉蟬神色認真鄭重,謝遲一剎間竟看得有點不敢認。

    她就這麼肅然地望著他,頓了頓,又說:「你加官進爵帶來的好處我都欣然接受,那我能嫌你連累我嗎?你自己也不要因為這些而畏首畏尾。好處我們要享,風險我們便自然也要擔。萬事都不可能只占好處不惹壞處呀!你說是不是?」

    她比他小三歲,現在都還不滿十四。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說得他好生愣了愣。

    然後她又道:「再說,一家人本來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一口一個連累,拿我當外人嗎?」

    謝遲一下慌神:「不是……」他攬在她身後的手下意識地一緊,語氣也變得局促不安,「我絕沒那意思,我就、就是……」

    「你沒那意思,那你就不許這麼說了。」葉蟬帶著三分賭氣的意味瞪瞪他,有垂眸輕輕地一吁氣,「你如果真的覺得家裡多了五百戶食邑便足夠好了,那我絕不勸你繼續往上走。可是,你不要因為怕什麼連累我而往後退,不然咱們不如和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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