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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末了還是衛氏白了他一眼,抓著他的手擱到自己腹間,又繼續問:「一共要多少人?」

    「六七個吧。」陸恆一邊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肚子,一邊道,「陛下的親弟弟總共十一個,挑一挑適齡的,再算上廣恩伯謝遲,只多不少。」

    衛氏不禁一愣:「廣恩伯謝遲?怎麼把他算上了?」

    「陛下交待的。」陸恆道。

    衛氏瞭然地哦了一聲。

    一個在京里不起眼的宗親,倒沒什麼。至少跟那些與陛下血脈最近的親王府世子長子比,這沒什麼。

    她兀自沉默了好一會兒,愈想心裡愈不安生:「陸恆。」

    「嗯?」

    「陛下這樣……」衛氏頓聲,斟酌了一下措辭,「陛下對太子如此不滿,又抬舉各親王府的孩子,我怕……」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陸恆及時接過了話茬,把她沒說出的部分阻在了口中。衛氏抬眼看去,便見他的神色也沉鬱了許多,但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又笑了起來,「沒關係。關乎國祚的事,自要看陛下的意思。陛下不開口,親王們心思再活絡也沒用。」

    衛氏抿了抿唇,輕輕地嗯了一聲。

    她知道夫君忠心,也明白縱使拋開忠心不提,他也不願看到朝中動盪。從大義來講,她也如此。

    可從私心來說,她倒寧可親王們心思活絡、陛下也有所動搖。畢竟……如今的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這些與天家親近的人都再清楚不過。以前還能覺得太子總會顧念與陸恆自幼相識的情分,可現下,太子在冬狩時都直接動了手,大約已然是恨意深沉了。

    那依照太子的性子,待得他承繼大統之日,就是忠王一脈覆滅之時。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衛氏一想這個就遍體發涼。

    .

    東宮,太子謝遠被禁了足,自然氣不順。宮人們都伺候得小心翼翼,但仍是有好幾個被拉出去賞了板子。

    到了翌日晌午,太傅薛成趕來,太子才不得不壓了幾分火氣,向太傅見禮,請太傅入座。

    薛成坐下便嘆氣:「唉,殿下怎可鬧出這樣的事來!」

    太子也嘆氣:「孤怎麼知道他會突然病得厲害起來。」

    薛成一噎,險些破口大罵。

    他在朝為官數載,學問做得不錯,門生也不少。若是旁的門生做出這樣的事來,大概早已被他從門下逐了出去,可眼前這位偏偏是太子,讓他急不得惱不得。

    他只得壓住火氣,耐心說教:「嬰孩生病並不罕見,可太子妃殿下著人連夜求見而不能,是您的不是!」

    太子鎖眉:「我當時在沐氏宮裡,她差人來,孤根本不知。」

    薛成好懸沒背過氣去。

    他心道那是太子妃!天底下的女人里,太后第一皇后第二她第三!能被個區區東宮妃妾擋在門外,還不是您這個太子偏寵妾室所致?!

    但薛成當他的老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心知這話說了也沒用。搖一搖頭,就還是議起了當下更要緊的正事:「殿下要知道,陛下因為冬狩時的事情著惱,已然不叫殿下去皇長子的祭禮了。如今殿下又被禁足,朝中不利於殿下的種種議論……殿下還是要做些賢德之事讓他們閉嘴才好。」

    「不利的議論?」太子不解地想了想,「什麼議論?」

    薛成沉了一沉,幾樣措辭都在腦海里轉了一遍,最後挑了個明白卻又還算委婉的說法:「國祚之事。」

    「放肆!」太子猛地擊案,大感詫異,「父皇只有孤一個兒子,他們還敢議論國祚之事?!除了孤,還有誰能承繼大統?!」

    薛成沉默不語。

    太子這話雖然聽來狂妄,但也不失為一種事實。這幾年來不止是他自己,就連朝臣們也都是這樣看的。

    是以這回坊間突然掀起對國祚之事的議論,薛成也好生驚詫了一番。接著便是不寒而慄,他頭一次迫著自己去想,即便太子是陛下獨子,皇位也未必就是當今太子的。

    「您若行事不端,陛下可以冊立皇太孫。」薛成沉然道。

    太子輕輕一怔,旋即鬆了氣:「那是我兒子,父皇要將天下給他,於我也無甚不可。」

    您倒真想得開。

    薛成心下無奈而笑,默了默,又說:「皇孫尚不滿歲,嬰孩又大多體弱多病。如有不妥,陛下還可過繼宗世子承繼大統。」

    太子悚然一驚。

    「您說什麼?」他錯愕不已地望著太傅。

    薛成垂下眼眸:「您以為,如今對於國祚之事的議論,是何人所掀?」

    還不就是陛下的那些親兄弟,洛安城裡個個顯赫的親王府里掀起的?

    他們原不該動這樣的心思,太子已然成年,膝下又已有一子,輪不到他們親王府里的兒子繼位。如今是太子自己立身不正,使得他們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那個一人之上的位子,誰不想要?也就是本朝立儲只立子不立弟,他們才只能往兒子們身上使勁兒,傳開的流言也只是說陛下或許想廢了太子、過繼宗世子為新儲君。若能直接立弟,只怕親王們現下已然鬥成一片了。

    謝遠全然懵住,他一直所堅信的事情在這一剎瓦解殆盡,上一次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十一歲的時候。

    那時是大哥去世,他頭一回知道,原來這皇位還能掉到他頭上。這回是朝中動盪,他頭一回知道,原來這皇位依舊不一定是他的。

    太子便有些抑制不住的慌亂:「太傅,那我……我怎麼辦?」

    「唉,事到如今,先向陛下請罪吧!」薛成無奈至極,「殿下寫奏章,臣幫殿下潤色。無論如何,都得讓陛下在祭禮之前消氣才是!」

    否則,按照一貫的規矩,祭禮之後要設家宴,參禮的眾位宗世子在這一天都算「自家人」,都要去餐這宴席。宴席上見不到皇長子這唯一在世的親弟弟,可就真要熱鬧了。

    事不宜遲,薛成立即叫了宮人來,幫太子鋪紙研磨。接著又道:「太子還得寫封信給忠王。」

    剛蘸好墨的太子微滯:「幹什麼?」

    「請忠王在把人員定下來後,務必將名冊呈給您一份。」薛成肅然道,「他們是以您家人的身份去祭祀您的大哥,您理當備謝賞賜下去。」

    太子不親臨祭禮但是賞東西下去,也算昭示身份、劃出高低。

    第22章

    謝遲為祭禮的事忐忑了幾天後,最後覺得還是該去。因為這安排雖然是從忠王府傳出來的,但實際是陛下親口交待,雖然沒有正經的聖旨,也仍算「聖意」。

    聖意還是不要違背為好。

    他於是趁不當差的時候跟葉蟬說了這事,彼時葉蟬正歪在羅漢床上繡著個香囊,驀然聽說他要去參皇長子的祭禮,猛一哆嗦扎了指頭。

    然後她也顧不上看流沒流血,抬頭詫然看他:「啊?」

    「嗯。」謝遲也過來坐下,中間跟她隔了張榻桌。正要再開口,元晉爬到了腳邊,他一笑,就把元晉也抱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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