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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52:37 作者: 荔簫
    御前侍衛三個時辰輪一次值,當中有兩次為時一刻的小歇,方便喝水出恭。但當值期間,是沒有用膳的時間的,雖然大多數時候也沒什麼事,只是在殿外站著,但這般筆挺地站上三個時辰那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謝遲這一班是從卯時開始。他站到辰時三刻就已飢腸轆轆,之後的時間幾乎都在一邊後悔早上沒多吃點,一邊咬牙硬熬。好不容易捱到午時輪值,他走進含元殿後供侍衛休息的小間時,覺得從頭到腳都累虛了。

    好在這差事雖累,但御令衛上下的友善從世宗開始一直延續到了今日。有年長的御前侍衛注意到他是新來的,主動倒了茶遞給他,隨口笑問:「兄弟,怎麼稱呼?」

    「啊多謝……」謝遲接過茶的時候還有點恍惚,接著趕忙答說,「我姓謝,單名一個遲字。請問大哥如何稱呼?」

    「我叫白康。」白康拍拍他的肩頭,又說,「姓謝,你是宗親啊?」

    謝遲點頭,如實道:「是,兩年前父親病逝,我承襲的廣恩伯。」

    白康便爽快地笑起來:「哈哈哈,那你可好好干。去年有兩位君侯也來走過場待了半年,現下一個在兵部一個在吏部,你們是含著金湯匙生下來的,怎麼也比我們好混!」

    謝遲附和地笑笑,謙遜道請他多提點,白康那話對他來說卻是聽聽則罷。

    他不信什麼含著金湯匙生下來,日後便比旁人好混的話。在他看來,目下府里的情況,有些時候還不如尋常人家。他們這些沒落的旁支宗親,看起來還有固定的年俸,吃穿不愁,可實際上入不敷出很是常見。譬如碰上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逢五逢十的生辰,往往一份禮便要花掉三四個月的開銷。他們也知道,那禮進了宮多半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便要收進庫中,但要省了不送又真不敢。

    因此謝遲覺得,現下家中的狀況,一言以蔽之便是已沒了宗親的風光闊綽,卻又還得恪守宗親的禮數規矩。既不能像正炙手可熱的王公貴族一樣瀟灑,又並沒有尋常富人的散漫自由。

    難啊!

    所以,謝遲心下很堅決,目下既混得了個差事,他就要咬緊牙關的一步步的往上走。別的不說,就說葉蟬吧,人家千里迢迢地從蘇杭嫁過來,就愛吃口點心,他總要保證她能隨時吃得起自己想吃的吧?

    ……怎麼想起她了?

    謝遲吃著午膳忽地一怔,搖搖頭把她吃東西的模樣從腦海里晃了出去,又悶頭繼續吃飯。

    午膳後,他們皆有半個時辰的時間休息,休息後還有兩個時辰的操練。待得體驗過了這操練,謝遲不禁感嘆當值時的三個時辰站樁都不值一提。

    ----簡而言之,這當值的第一天,謝遲是被白康和兩個侍衛一起扛回府的。

    劉雙領也猜到這第一天大概不好過,可看到自家爵爺被人這麼送回來的時候,還是嚇得臉都綠了。好在白康對此見慣不怪,擺著手輕鬆寬慰說:「沒事,但凡初到御前,都得適應適應。你們家爺年紀又太輕,猛地這麼練起來吃不住不稀奇,回頭我跟指揮使大人稟一聲,明天先告個假讓他歇一天,日後慢慢來便是了。」

    劉雙領這才勉強定了心,千恩萬謝地把白康他們送走,又招呼了府里的小廝出來把謝遲往回挪。

    謝遲整個人都已經透支,汗水把遍身的衣服都浸透了。但他在外人面前不肯示弱,一路上一聲都沒吭,到了書房被扶進側間一躺上榻,才忍不住在渾身加倍湧起的酸痛中吸了口涼氣。

    他從來沒遭過這份罪,劉雙領在旁邊看著都心酸,上前顫抖著詢問:「下奴叫大夫來看看?」

    「不用。」謝遲閉著眼搖頭,下一句話飄出口時,腦子已經漸漸墜進夢鄉了,「我睡會兒就好……」

    謝遲睡得昏天黑地,再逐漸轉醒時,隱約聽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他不禁皺了皺眉,抬手揉了會兒仍還乏力的雙眼,半晌才有力氣將眼睛睜開。定睛一看,幾步外案邊坐著的,是容萱。

    「你怎麼來了?」謝遲鎖著眉頭撐坐起來,容萱仿佛這才察覺到他已醒來,匆忙地拭了拭淚:「聽劉雙領說了些事……」她說著禁不住又抽噎了兩聲,「怎的第一天就弄成這樣……」

    .

    正院裡,葉蟬聽說謝遲回來了,就著人從膳房取了晚膳來。但菜還沒上齊,青釉就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夫人!」

    「嗯?」葉蟬擱下手裡正做著的香囊,抬起頭,看到青釉一副氣紅了臉的模樣,好奇道,「怎麼了?」

    青釉強定了口氣:「膳房的人說,容姨娘取了午膳到前頭的書房去了!」

    她去和謝遲一起用膳了啊?

    葉蟬於是一點頭:「好,那我就不等他了。」

    她說罷瞧了眼堂屋,見一桌子菜都已經擺好,便起身往外走。青釉被她這反應弄得都懵了:「夫人,您不管管?」

    葉蟬一愣,停下腳看看青釉:「這有什麼可管的?」

    容萱不是府里的妾室嗎?那她去見謝遲這個做夫君的,不是很正常嗎?

    青釉徹底地傻了。

    她本來想說,容萱一個妾室,按規矩平常只能在後宅,不該擅自到前院去,可看夫人這樣,這話她就不敢說了,怕夫人怪她多嘴。

    葉蟬怔怔地望著青釉,望了會兒還是沒明白,倒是覺出了青釉的緊張。

    她於是對摸不清狀況的自己有點懊惱,竭力摸索了一下,遲疑道:「你是……怕容姨娘得寵,爵爺就不喜歡我了嗎?」

    「嗯……」這也是青釉生氣的另一個原因吧,她便點了點頭。

    然而葉蟬馬上就說:「可是如果他不喜歡我,有沒有容姨娘,他都不喜歡呀。」她鎖著秀眉邊思量邊道,語中一頓,握住青釉的手又說,「再說,我也不能一直盯著他,逼他喜歡我吧……」

    她才十三,估計還要再活幾十年呢。幾十年都守著這一個夫君她沒意見,可是,如果要她一直對妾室嚴防死守,要她一直在意他喜不喜歡她的問題……

    那想想都很累啊!

    她自得其樂地過日子,也隨他自在,不好嗎?

    葉蟬說完後看了看青釉的神色,就覺得自己可能和青釉達不成共識了。不過她也不想和青釉多爭,撇了撇嘴就繼續走向了堂屋,很快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道椒鹽明蝦上。

    那蝦炸得一看就外酥里嫩,而且蝦頭和蝦線都已經去掉了,吃的時候只要摘掉蝦尾便可,好吃又方便!

    葉蟬搓搓手,坐下來便先夾了一隻蝦來吃,香噴噴的味道一下子在嘴裡綻開,她享受地深吸了口氣。

    青釉無可奈何又想笑。她先前覺得夫人是因為比她小几歲,所以不知道操心那些事。可現下她怎麼覺得……就算是作為十三歲的姑娘,夫人的心也還是太大了點兒?

    .

    前院裡,謝遲欲哭無淚。

    他原本倒不介意和容萱一起吃頓飯,畢竟她也是正經有名分的妾室,也已是這個家裡的一員。可是,這頓飯吃得他太無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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