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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被身後兩個侍女架著站起,新河公主的劍刃從她的脖頸劃到高高隆起的肚腹,冷笑一聲,正要下手,陳若弱滿頭是汗,大聲叫道:「等等!」
新河公主劍尖一揚,正劃在陳若弱的肩膀上,略薄的衣裳頓時被鮮血染紅了一團,陳若弱疼得短促地叫了一聲,但還是努力穩了穩語氣,說道:「殿下既然覺得……駙馬是被冤枉的,現在案子都還沒有定,就這麼殺了我,難道不是替定……駙馬認罪了嗎?」
也許是駙馬兩個字順了新河公主的耳,她的劍尖微微上抬了幾分,就架在陳若弱的脖頸上,似乎很欣賞她驚懼的眼神,新河公主眯了眯眼睛,冷笑著說道:「你莫以為本宮不知,這次去查案的是你夫君,皇兄擺明了是要替你兄長脫罪,太子也向著你們,誰又能替死人執言!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死得慢一些,好好地替你兄長贖罪,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日後功成名就,午夜夢回的時候,會不會想起你。」
正說著,新河公主又是一劍,刺在了陳若弱的腰側,她原先的打算是先劃爛陳若弱的臉,然後再一劍一劍割開她渾身的皮肉,好讓她活活疼死,才算是稍微解了氣,可一見陳若弱那張臉,她就失了興致,本身長得就這樣丑了,劃不劃爛也沒什麼區別。
陳若弱疼得渾身都在發抖,按著她的侍女力氣大得驚人,她想掙扎都掙扎不開,疼痛讓人清醒,疼痛讓人失神,到了這個生死的關頭,她忽然發覺時間仿佛過得很慢,眼前面容猙獰的新河公主也仿佛變得不存在了,一切宛若霧裡看花。層層的水霧過後,忽然抽了一支新綠,點點的桃花蔓延開去,又枯萎落敗,新生的樹葉伸展開,枝葉重重,亂了她的眼。
她仿佛看到,春時初嫁,白馬紅裳,隔著蓋頭伸過來的那隻白皙修長的手,那句笑意淺淺的話。
她在這世上活的時間並沒有很長,一十七年,幼時在京城,少時在西北,跟著陳青臨過著一年一遷的日子,嫁進顧家,也許是她經歷過的最大的一件事,但她並沒有後悔。
話本里常常說,兩情相悅不在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時見了一個人一眼,就是一生,她沒有太跳脫的想法,但仍然在見了蓋頭後的那個人一眼之後,就定了一生,她有時也在想,假如自家的夫君並沒有那麼優秀,長相醜陋一些,學識粗淺一些,她也還是會認定了他,但和尚婉君說的不同,她不覺得是因為嫁了他才認定他,也不覺得他是因為娶了她,才待她那樣好。
都說人在死之前會走馬燈似地回憶起自己的一生,陳若弱覺得自己有點虧,她的一生還很短,也許死也要比別人死得快一些,等到疼痛再度來臨時,這是她心裡唯一的念頭。
腹部一陣一陣的痙攣慢慢喚醒了陳若弱昏睡的意識,她的心裡有些沉重,她肚子裡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失去了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機會,她不知道自己死後會是什麼樣的,文卿會怎麼樣,大哥會不會真的像新河公主說的那樣一生痛苦,她忽然發覺一個人死沒有什麼,重要的是這個人死了之後的事情。
假如她能死得無聲無息,死了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人想起她,為她難過,那死似乎也沒有什麼可慌的了。
只是這些天馬行空的念頭很快就被腹部更為痛楚的痙攣給打散了,陳若弱感覺到耳邊傳來了喜鵲熟悉的聲音,周圍很是慌亂,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指尖微不可見地動彈了一下,很快就被連帶著整隻手一起攏進了一個溫熱的手掌中。
「若弱,若弱……」一聲一聲極為熟悉的呼喚在耳邊響起,陳若弱有氣無力地掀開了眼帘,眼前是一張消瘦了很多,但仍舊十分俊美的臉,是顧嶼。
她撐著想要動彈幾下,可無論動的是哪,都疼得厲害,就好像新河公主在她身上開了無數道的口子,差幾刀算是凌遲,她艱難地張了張口,啞聲說道:「孩子,才、才七個月,是要……保不住了嗎?」
顧嶼連忙握住了她的手,「不,七個月可以生了,雙胎都是早生,你別怕,不會有事的,我在這兒。」
陳若弱先前被那樣對待都沒有哭,卻在顧嶼的溫言安慰里抽抽噎噎了起來,「好疼,渾身都好疼,那個瘋子公主不知道割了我多少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顧嶼握緊她的手,啞聲說道:「沒有很多下,一共六劍,都不深,不會死的,不會的……」
被他這麼一說,陳若弱真覺得身上似乎都不怎麼疼了,可還是眼淚汪汪不肯放開顧嶼的手,她哭著說道:「下次不要離開我那麼久了,你到哪裡我都跟著你去,我們以後不生孩子了,好不好?」
「好,我們以後不生孩子了,再也不生了。」顧嶼的眼裡幾乎帶上了一層水光,他伸手給陳若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低聲說道:「以後無論去什麼地方,我都會和你一起,我們再也不分開。」
陳若弱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後又憋紅了眼睛,顧嶼頓時緊張起來,只是沒等細問,陳若弱就死命地伸手推他,「你出去,出去……別,別在這裡,我,我快要生了……」
顧嶼被連推帶趕出了產房,陳若弱好不容易忍住的臉色頓時變得扭曲起來,她怎麼也沒想到生孩子居然是這麼痛的,讓人無法忍耐,可是在顧嶼面前,她根本沒辦法臉色猙獰地向下使勁,好吧,只能說不讓男人進產房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有點道理的,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雙胎比尋常的生產要困難得多,顧嶼來到新河公主府時陳若弱就臨產了,沒法再轉移產房,所以這會兒眾人其實都是在新河公主府的客房外等候,顧嶼被趕出來時,鎮國公連忙追問道:「裡面怎麼樣了?人還好嗎?已經開始生了?」
顧嶼也是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陳若弱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生孩子時的樣子,只得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傷勢還好,要養一陣,不能傷風,我出來時,裡面剛開始生。」
沉默的氣氛蔓延開去,顧嶼來時帶的是從太子所轄的五成兵馬司調來的人手,新河公主被當場拿下,太子當時也跟了過來,直接押著新河公主進了宮,不知結果,只是想來也多半會被當成皇家秘辛掩蓋過去。
產房外只有鎮國公府的人,鎮國公也就沒什麼避諱了,見顧嶼沉默不語,低聲嘆了一口氣,說道:「至少子章的性命是能保得住的,聖上的性格為父清楚,他也不是太糊塗的人。」
顧嶼搖了搖頭,面容微微沉冷了下去,冷聲說道:「新河公主,必死無疑。」
第一百零二章 側妃
新河公主和定北侯的事情誰也沒有料到,但顧嶼卻是之前就猜測過定北侯和京中某位顯貴的夫人有關係的,只是他沒有算到新河公主居然會妄圖殺害朝廷命婦,說起來也是他思慮不周。
顧嶼永遠也忘不掉趕到的時候,看到的那個緊閉著眼睛,蒼白脆弱到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的陳若弱,和他記憶里冰冷冷的靈位重合在一起,他什麼都來不及想,只想緊緊地上前,把她護在自己的身後,讓她再也不要受到半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