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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總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個新河公主,就是一時想不起來,還是顧凝蹙著眉頭提醒了她一句,才想起來這位公主就是之前查張老來歷時說過的,那個因為自己小產毒啞打殺了府上百十名的宮奴的新河公主。
都已經守了十幾年的寡,怎麼就突然想起來辦什麼祭春宴了?
只是雖然眾人心裡都是這麼想,但公主的帖子都下了,倒也沒人敢說不去,即便是鎮國公府這樣的門第也是一樣,陳若弱的肚子剛滿七個月,卻大得像十月懷胎似的,也只得找了寬鬆的衣物穿著,由喜鵲和翠鶯小心地扶著去,車夫連車駕都不敢行快,特意提前了幾刻鐘出門。
顧凝也收到了帖子,只是她前一日害喜害得厲害,到底還有一個端王妃的身份,推拒也就推拒了,也正是因為她推拒了,陳若弱才更不好推拒,不然就是落了皇室的面子,來的官家女眷里,其實一大半都是沒什麼興致的。
新河公主沒有像昭和公主那樣熱情地待客,只是冷著一張臉坐在上首等人來齊入座,席上雖然有歌舞,可那歌舞都怪異得很,邊上的笙簫聲也陰森森的,陳若弱被侍女引著入座時,悄悄地抬頭打量了一眼新河公主,頓時被驚了一下,明明也才三四十歲的年紀,新河公主卻是滿臉的皺紋,骨相刻薄,雖然有妝容掩蓋,可看著也和那些上了年紀的婦人差不多。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只覺得入座之時,新河公主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她有些奇怪,但很快看到了不遠處的昭和公主,昭和公主也看到了她,對她笑眯眯地頷首。
心頓時有些安定下來了,公主府的侍女上前,要給陳若弱斟酒,那酒聞起來香得很,可陳若弱最近也有點害喜,何況她也不怎麼喜歡喝酒,就推開了酒盞,放到一邊,桌案上的菜餚也有些冷了,她就只夾水果和糕點,專注欣賞起歌舞來。
席上大半的女眷也都在看歌舞,可歌舞也實在沒什麼好看的,要是換了一家府邸,這時底下大約已經聊得熱火朝天,但新河公主的府邸十幾年不開一次,席上認識她的人都沒幾個,她又不說話也不待客,底下起初還有交談的聲音,到後來只有杯盞輕響和絲竹笙簫,歌舞踏步之聲。
正當日午,京城城門大開,顧嶼翻身下馬,早就有鎮國公府的下人們在城門口守著,一見顧嶼回來,立刻上前見禮,又拉來了車駕,顧嶼在路上問了一些近日的事情,小廝拉拉雜雜地說了一些,重點放在了表小姐溺水而亡上,顧嶼聽著眉頭微蹙,但並沒有在尚婉君的事情上多做糾結,又問了幾個問題,車駕一停,到了鎮國公府門口。
顧峻得了小廝的消息,站在府門口伸著脖子等,一見顧嶼就沖了過來,一把抱在了顧嶼的身上,少年分量不輕,砸得顧嶼向後退了兩步,嘴角不由得帶上了笑意,「好了,這麼大的人了,像什麼話,爹呢?」
顧峻又抱了抱顧嶼,才從他身上下來,笑道:「在裡面等你呢,阿姐最近害喜總吐,在屋裡,大嫂赴宴去了,新河公主守寡十幾年,也許是最近想出來走動走動,辦了個祭春宴,請了好多人去……」
顧嶼一邊聽著一邊跟著顧峻朝府門走,然而就在聽到新河公主的時候,他的眉頭突然一擰,等聽到祭春宴時,整個人的臉色都變了。
周仁的夫人仍舊和陳若弱坐在一起,席上都沒人說話,她們兩個也就低著頭同別人一樣規規矩矩地用膳,周夫人是個才女,隔了一會兒,有些懷疑地壓低聲音,對陳若弱說道:「這有些不對,席上的樂是古時祭曲,一首未亡人祭拜剛剛戰死亡夫的樂曲,很有講究,怎麼今天會演奏這樣的曲子?」
陳若弱眨了眨眼睛,抬頭看了一眼席上的新河公主,這時才發覺她鬢邊簪著一朵用珍珠綴成的白花,正是守孝的打扮,可按理新河公主早就該出孝了才對,要是仔細想想,這府里各處的擺設也不對,雖然是個守寡的府邸,可也不至於四處都掛白,和新喪夫君沒什麼區別吧?
就在這個時候,席上一直沒開過口的新河公主忽然說話了,聲音中帶著些許沙啞和蒼老,說道:「今日,是為我亡夫祭宴,謝諸位夫人。」
底下幾個國公夫人的臉色都有點不大好看,要是新河公主在帖子裡把話說清楚了,她們根本就不會來,公主設常宴當然不能不來,可替祭宴卻不是人人都願意來的,沒有親緣關係卻參加了別人府上的祭宴,傳出去像什麼樣子?尤其還是一個死了十幾年的駙馬。
新河公主卻當沒瞧見底下凝滯的氣氛,繼續說道:「我夫為國征戰多年,立下戰功赫赫,先帝讚賞,皇兄愛重,一朝新喪,魂歸上天,承蒙諸位與我同祭他英靈。」
周夫人拉了拉陳若弱的衣袖,眼睛裡都是狐疑的神色,聲音極低地說道:「這位殿下的夫君是個文官,而且去世都有十幾年了,別是瘋了吧?」
底下也是一陣譁然,不時有竊竊私語聲響起,新河公主充耳不聞,反而讓府上的侍女拿來了一張白絹書寫的祭文,霍然起身,淒淒哀哀地念了出來:「哀維!寧元昭二十九年臨冬,高祖御封定北侯襲五世子趙廣逝,未亡人敬首,吾夫英烈之將,國豈棟樑,昔歲十九臨軍陣,三十二勝,轉年軍功六晉,御西北十數年,寒暑不避,邊民擁戴……」
陳若弱聽著新河公主的祭文,猛然間就什麼都想通了,怎麼看都像是出頭掾子的趙平疆,盯著她肚腹卻半途被顧凝吸走注意力的尚婉君,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釋,那個和定北侯私通生下孫側妃的京城貴婦人,就是新河公主!
第一百零一章 必死
底下眾人的反應要比陳若弱慢一些,可也在聽到了新河公主以未亡人身份念出的定北侯之名後臉色驟變,昭和公主更是霍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姑姑,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昭和公主大聲呵斥了一句,陡然間卻想到了什麼,看了陳若弱一眼,驚道:「你難道是想……」
只是她說這話已經遲了,席上的侍從們紛紛上前,按住了來赴宴的諸位夫人,陳若弱剛要站起身就被一左一右的侍女按住了肩膀,她的眉頭死死地蹙了起來,卻也沒有再做掙扎,只是看向上首仍舊在念著祭文的新河公主。
定北侯的罪尚且未定,也就自然不會有榮葬時才宣讀的祭文,然而新河公主給他擬寫的祭文里卻清清楚楚地記載了這個年未過四十的邊疆將領自從軍以來大大小小的功績,饒是陳若弱對定北侯有很大的怒火,在實打實的軍功面前也不由得懷疑了幾分,像這樣軍功卓著的大將,究竟有什麼害她哥哥的必要。
周夫人也被按在桌案上不得動彈,她一向是個講究的婦人,被這樣粗魯地對待,美目之中滿是怒意,然而視線在落到陳若弱身上時,卻轉變成了一種擔憂,官家的婦人總是要比尋常人知道的事情更多,在座的這些夫人里沒幾個不知道前些日子的事情,也自然知道新河公主辦這一場祭宴,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陳青臨的妹妹,鎮國公府的少夫人。
新河公主的祭文到了尾聲,她身邊的嬤嬤恭恭敬敬地上前,雙手呈上了一把形式古拙的長劍,新河公主接過了劍,一步步走到陳若弱的面前,聲音仍舊沙啞,語氣裡帶著激動的顫音,「我夫君當世名將,功在青史,他不發兵自然有不發兵的考量!陳青臨殺害主將,本該千刀萬剮!皇兄糊塗,要饒他性命,我殺不了他,只有讓他也嘗嘗血肉分離之痛!稍慰我夫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