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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鎮國公並不承認,為了不在新進門的兒媳和沒出生的孫輩面前丟臉,他也讓人取了一副棋具來,要跟顧峻下幾局,顧峻的臉頓時一綠,他在國子監的時候,就是有名的臭棋簍子,別說下過他爹了,就是自家二姐都不一定能下過。

    燭火噼啪,伴著棋子落下的聲音,慢慢地湮滅在年夜突然下起的鵝毛大雪裡,顧嶼已經離了西北,前幾日都在趕路,這幾日到了年關,路途擁擠,又趕上風雪,沒遇到官驛,大年初一隻能留在城鎮的客棧。

    客棧其實早就關了門,是顧嶼多給了些銀錢才容他們住下,連帶著吃食洗漱這些雜事都要親自做,然而就是這樣,也擋不住一推門就迎面而來的年味。

    有句話叫每逢佳節倍思親,過年的時候更是如此,顧嶼這次帶來的人大多數都有些愁和想家,好在如今已經是回程過半,滿打滿算再加雪地行路艱難的問題,那也最多一個月就能回家了。

    顧嶼的信已經送到了京城,前幾日京城的信也送到了他的手裡,第一封是鎮國公寫的,無非是朝堂上的一些事,還有太子的一些動向,後頭是顧峻的字跡,先是他自己的話,然後又是自家夫人的口吻,拉拉雜雜地說了一些近事,還說她在跟著小姑子學習繡活,到了後頭,隨信封送來的是一隻繡工十分慘不忍睹的,小孩穿的老虎鞋。

    說是老虎鞋,還是顧嶼天賦異稟,從繡圖的顏色和構圖底線全方位分析得出的結論,鞋還沒有他半隻手掌大,顯然是要給小嬰兒穿的,開口只有一點點大,顧嶼試探著伸進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摸到裡面凹凸的繡印和坑坑窪窪還能被拽出一點的棉絮,頓時嘆了一口氣,看來想要穿上自家夫人做的衣物,這輩子得慢慢等了,也許他自己學會刺繡製衣鞋還要更快些。

    只是雖然想是這麼想,嘴角的一抹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下去,兩根手指勾著小小的丑老虎鞋,顧嶼的眼裡都是溫柔的光亮。

    快了,他就要歸家了。

    第九十八章 拜年

    大年初一,尋常百姓走親訪友,對官員勛貴來說事情就更多了,走親訪友之外,下官給上官送年禮,門客給主家送孝敬,互有往來的世家更是大把的喜禮互送,鎮國公府往年守著孝,到年關也不怎麼和人走動,今年正出了孝,一下子就忙了起來。

    剛到凌晨,外頭就響起了迎客的鞭炮聲,聽通報說是侄少爺到了,陳若弱守歲之後才睡下不久,精神倒是不錯,連忙整理了衣物,第一個迎出了正堂,果然見顧明英小小的一個穿著喜慶的衣服,臉頰紅紅地正往裡走,見了她,分外乖巧地叫了聲堂嬸嬸,陳若弱忍不住在他毛茸茸的兔子帽上摸了摸,取了個紅包給他封壓歲錢。

    壓歲錢也是有講究的,小孩子的壓歲錢不能多,多了就不是壓歲,而是壓碎了,按著京城的風俗,多是兩枚通寶大小的壓歲錢,紅繩串起來放進紅包里,尋常人家用銀子鑄了和通寶差不多的制式,只是上頭的字卻不是元昭通寶,而是一些吉祥如意之類的話,街面上也有專賣這個的,不過大戶人家一般不信自家子孫命里壓不住幾枚銀錢,多用純金鑄壓歲錢。

    陳若弱給顧明英封的就是鎮國公府往年鑄給家裡小輩的純金壓歲錢,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顧明英道了聲新年大吉,就被陳若弱帶著進了正堂,去給鎮國公見禮。

    尋常人家的小孩大多畏懼身居高位的長輩,尤其是血緣有些遠,素日關係不怎麼親近的,顧明英卻顯得很是規矩,又不失孩童的靦腆羞澀,看得陳若弱心軟軟的,鎮國公的性情也很好,等顧明英上前磕了頭,他對管家點點頭,沒給壓歲錢,卻讓端出了一個紅木的盒子。

    顧明英連聲謝著接了盒子,沒有當面打開,而是徵詢地看了看鎮國公,鎮國公對他說道:「叔公記得你今年該考童生,應當是能過的,這是國子監徐直大人的薦書,等你過了童生試,他就會在薦書上蓋自印,你要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了族裡的期望。」

    換了別人家的孩子,大過年的沒收到壓歲錢反倒收到了薦學書,哭都哭不出來了,但顧明英顯然是個很有考慮的孩子,他的面上露出了幾分喜色,隨即謹慎地壓了回去,跪著又給鎮國公磕了三個頭,稚嫩的童聲里滿是感激:「叔公的栽培,明英一定牢記在心,日後定當刻苦向學,揚顧氏門風。」

    地上涼,鎮國公沒讓顧明英久跪,陳若弱和顧凝帶著小孩進了裡間,問過他是一大早趕來的,還沒吃飯,忙讓人給他現做些吃食送來,顧明英起初還矜持著說吃幾塊糕點就夠了,等到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他連著吃了十二個,還墊了一塊甜軟可口的年糕。

    也就是顧明英才放下筷子這當口,外頭又傳來了鞭炮的聲響,卻是相府送來了年禮,周府的大管家親自送來的,陳若弱接過禮單,也鬆了一口氣,和她著人送去相府的年禮差不多,正算個禮尚往來了。

    相府過後,就是一些關係較近的勛貴人家也來送了年禮,鎮國公府出去的門客多不在京中任職,官員還是很忌諱和朝中的公侯門第牽扯太深的,尋常時候倒還算了,送年禮只有是關係極好或有心討好,兩樣都不沾邊的,最好就是不招惹。

    鞭炮聲斷斷續續,臨到天明,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尚府的人到了,鎮國公的臉色微微地沉了一下,但卻是沒什麼理由不讓人家來拜年的,頓了頓,還是讓人把他們請進來。

    以往尚府來拜年,都是只有尚夫人和尚婉君母女兩個,鎮國公夫人在時還好,府里守孝的那三年,每逢過年尚夫人都會自覺不等到中午就帶著女兒離開,於是氣氛倒也還好,今年卻是不同,顧府的管家心裡搖了搖頭,這表親家裡來拜年也就算了,帶上表小姐夫君一家算是怎麼回事?攀附也不是這麼擺在明面上的。

    尚夫人的臉色顯然也不大好看,只是勉強帶著點得體的笑容,至於表小姐就更是了,臉上半點表情也沒有,大新年的也不上妝,膚質慘白中帶著黃氣,活像是個死人,她身邊的那位表姑爺面相倒是有幾分俊俏,只是氣質油浮,一雙眼睛四處打量著周遭的擺設,透著一股商人的市儈氣。

    尚婉君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鎮國公坐在主位上,下首左側坐的是陳若弱,顧凝在右側,還有個眼熟的顧氏族童坐在不遠處,顧峻正和他說話,見她進來,顧峻遲疑了一下,還是叫了聲表妹。

    她曾經想過很多次再次進鎮國公府時是個什麼情形,可無論哪個設想都和現在這樣不沾邊,她仍舊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戶女,身邊跟著同樣上不得台面的商戶子,去向高高在上的國公爺行禮,明明有著血緣關係,可日子卻過得天上地下。

    陳若弱一見尚婉君就想起去歲夏天發生的不愉快,但現在人家姑娘顯然已經有了家室,再多計較也沒意思,只是她那麼不留情面,多說反倒不美,於是只低了頭裝作喝茶的樣子,尚婉君盯著她看,連什麼時候被尚夫人拉了一把都不知道,再回過神,就見自家那對公公婆婆站在堂下滿臉堆笑,你一言我一語地奉承著。

    眼珠里陡然泛上幾道血絲,尚婉君咬牙,反射性地握緊了尚夫人的手,指甲瞬間陷入了尚夫人的手掌心,尚夫人看了她一眼,消瘦的臉上沒露出一絲異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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