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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烏蒙不太放心,說道:「他們那麼多人,肯定還有打算,我們不能停下來,這樣,回到先前的那個村子裡休整一日,然後好好地打探一下附近的地形,最主要的是探聽清楚大單于朝什麼方向走!」

    軍令傳下,五千名疲憊不堪的羌人士卒只得強打起精神,勉強駕著有氣無力的戰馬朝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又要提防著身後可能追過來的寧兵,寒風吹進了腦縫,冷到了骨子裡,精神極度疲憊,每個人都到了極限,烏蒙先前還能撐著說幾句話,等到快過了凍河的時候,已經半趴在戰馬的脊背上,閉上了眼睛。

    身後忽然有呼喊尖叫喝罵聲響起,烏蒙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回頭一看,頓時瞪圓了兩隻銅鈴大的眼睛,只見身後的大片冰面上竟然起了熊熊的火,走在後頭的羌人騎兵們跑得快的還好,跑得慢的幾乎都成了火人,連帶著發瘋的戰馬亂成了一團,他來不及多想,連忙拼命鞭打著身下的戰馬,朝著對岸疾馳過去。

    離他近的親衛們也都被他這一舉動驚醒過來,紛紛駕著戰馬飛奔著想要逃離,但身後已然成為一片火海,馬蹄底下原本厚實的冰面也變得薄脆起來,幾乎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烏蒙的戰馬雖然也十分疲憊,但很通人性,被主人驅使著,使出了全部的力氣,馬蹄幾乎踏出了殘影。

    凍河橫渡不算長,但烏蒙的騎兵是呈橫列並進,這是異族人的習慣,先頭的烏蒙快過了凍河,後面的騎兵也正好到了冰面中段,火燃糧油,借風勢起,燃成一片的時間極快,同樣的,被烈火灼燒過後,冰面融化的速度也極快,騎兵本就笨重,馬蹄一旦陷落,連馬帶人一同倒在著火的冰面上,立刻就會陷落下去。

    糧油燃燒得快,燃盡的速度也極快,但顧嶼本就沒打算用火攻的法子,他起身立在沙土高堆上,眯著眼睛看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那一大片逐漸湮滅下去的火光,面上沒有絲毫表情,這並非是青年人慣會的故作深沉,而是確實沒什麼感想。

    烏蒙帶著先頭逃過的羌人士卒們過了凍河,身邊只剩下了一百人不到,火光湮滅之後,能從凍河裡爬出來的也不過幾十來個,從生到死,一眨眼的工夫,將近五千多條人命飛灰似的,風一吹就不見了。

    凍河岸沙土高堆上簌簌地落下箭響,烏蒙抱著馬頭嘶聲吼叫道:「別打啦!我是大單于的兒子!我投降!投降!」

    帶兵跟著顧嶼來的那個大嗓門校尉和異族打交道這麼多年,自然能聽懂一些羌話,但也只聽懂了一句大單于,一句投降,他看向顧嶼,語氣里全是恭敬的意思,「欽差大人,底下那個敵將……」

    「他說他是大單于的兒子,已經決定投降。」顧嶼說道:「其餘的一個不留,這個人留下,或許還有用處。」

    校尉驚呆了,問道:「欽差大人,您還懂異族話?」

    顧嶼看了他一眼,說道:「自古作亂多是羌人,來使也頻繁,學會他們的語言,不至於一知半解,被人糊弄。」

    校尉立刻閉上了嘴,總覺得自己問出剛才那句話就很蠢了,又是天子御派審案,又是板上釘釘的一道御史,方才輕描淡寫滅了五千羌人,懂異族話又算得了什麼,他應該問欽差大人到底有什麼不會的。

    飛鷹關一戰戰況慘烈的不光是西北軍,異族也是元氣大傷,原本異族大單于雄心勃勃聚兵邊疆,想要拿下西北全境,卻在飛鷹關折損兵力過半,匆匆撤退,烏蒙是留下殿後的那一批,等同棄子,本來敵不過西北軍主力,但定北侯身死,陳青臨被抓上京,也正好給了他一個脫逃的機會。

    沒怎麼遭遇圍追堵截,烏蒙只當西北軍也是元氣大傷,膽子大了不止一籌,只是他帶著人馬兜兜轉轉找尋著撤退的異族大軍,猜測他們會走哪條路繼續南進,卻怎麼也沒想到,當初誇口要奪西北全境的大單于,竟然是直接帶兵北逃回王庭去了。

    天色破曉,看著被捆成了肉粽子的烏蒙,散兵聚集地里的士卒們都歡喜瘋了,折騰一夜人心惶惶,幾乎每個人都做到了陣亡的準備,沒想到竟這麼不費一兵一卒就得了勝,甚至連那藏在一邊點火的五人伙都趕在掉隊之前跟了上去,毫無傷亡!

    烏蒙蔫頭耷腦的,但總算知道自己的身份還能護著他,不至於被割了人頭祭旗,那些歡呼謾罵他也聽不懂,索性垂著腦袋不搭理,偶爾被人踹了,也不吭氣。

    王將軍簡直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顧嶼才好,可沒等他斟酌出合適的語句,就聽顧嶼說道:「軍中既然無事,案情也已查明,本官也就該離開了,過此還要回主帥大營向蒙老將軍辭別,王將軍留步莫送,還望珍重將身,日後保我大寧家國社稷,百姓安康。」

    「這,欽差大人的話,末將愧不敢受才是,昨夜全是大人的功勞……」王將軍的老臉都要紅了,連忙說道。

    顧嶼搖了搖頭,看著眼前這位年歲比自家舅兄稍長几歲的雜號將軍,誰也不知道,這就是日後接替蒙老將軍,和自家舅兄五年一交接的另一位統帥,真正的戰場上少有奇謀,更多的確實是像王將軍這樣敢打敢拼的將領,名將的路不是用奇謀捷徑堆出來的,而是鮮血和白骨。

    這不是他的戰場,但他不妨礙他仍舊敬佩這些和他的道路不一樣的人,家國社稷,從來不是單純的以文武論,武將有武將的價值,文官有文官的戰場。

    而他現在,要回到屬於他的戰場上去了,好在那裡已經不再是單純的鮮血和白骨鋪開的戰場,那裡有他的家,有他的妻,還有一個代表著他生命延續的孩子。

    肚腹突然輕輕一動,陳若弱啊了一聲,放下手裡做了一半的坑坑窪窪的繡活,抬手安撫地摸了摸肚子,低聲說道:「別鬧呀,你們不要打架,打壞了可怎麼是好?」

    喜鵲忍笑道:「小姐,你就這麼確定是兩個小主子嗎,連太醫都不敢給個準話,難道你以為,光憑肚子大就是雙胞了嗎?再是個胖嘟嘟的小少爺,生下來頂別人兩個呢?」

    顧凝也在做繡活,比陳若弱做的要精緻得多,聞言就笑了,說道:「那些太醫從來見人說話留三分,你就是咳嗽幾聲也告訴你是風寒,治好了是他們醫術高超,治不好就是你病入膏肓藥石無靈,嘴裡哪有一句準話,你看那些除了太醫之外的,哪個大夫不說是雙胞的胎象?」

    喜鵲不說話了,陳若弱甜滋滋地又摸了摸肚子,發現動靜小了一點,才重又拿起手裡的繡活,對顧凝說道:「都說母子連心,那些大夫說什麼我不管,我就是覺得肚子裡這麼鬧騰,肯定是兩個活潑的在打架!以後等他們出生了,還不知道要多調皮!」

    顧凝原本是笑著的,聽了陳若弱這話,臉上的笑容卻忽然僵硬了一下,陳若弱專心在手裡的針線上沒注意到,顧凝蹙眉,低頭撫了撫微凸的小腹,看不清神色。

    第九十六章 過年

    轉眼年關,府中上下都忙了起來,除夕那日,顧嶼在臨行前夕發出的書信正好到了,算算路程,至少也要等到開春才能回來,對此鎮國公倒是不怎麼失望,只溫言寬慰了陳若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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