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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顧嶼失笑道:「我的話尚未說完,如今正值寒冬臘月,故而那條凍河堅如磐石,任馬蹄橫踏也無用,可若將之前勻出的那一千人提前派遣至凍河,遍撒糧油於冰面,待到敵軍撤退,再從旁點燃,油浮於水,燃之冰融,這樣的天氣,人一旦掉進冰洞裡,即便撈得上來,也是不成了。」
這個計策說來容易,聽上去也不是那麼難實施,但就是太容易了,王將軍反倒陷入了猶豫不決之中,顧嶼知道這是人之常情,但確實也沒有時間再留給王將軍猶豫了,瞥一眼營帳內似有意動的幾個校尉,他眯了眯眼睛,直接開口道:「列位都是久經戰事之人,要如何以草木為兵嚇退敵軍,想來難不倒列位,這個計策里最難的一步無非就是燒凍河,顧嶼幾日前正是由凍河而來,對那裡的地形地勢清楚得很,只求撥些人手,並營中除點燃火把外所有糧油,此戰若勝,顧嶼不居存功,此戰若敗,本官就同列位一道埋骨西北,如何?」
先前第一個開口質疑顧嶼的那個大嗓門校尉反倒是第一個打破了凝滯的氣氛,叫道:「將軍,屬下覺得此計可行!那黑水河沒上凍之前,年年都有人淹死,河龍王哪有專盯著大寧人吃的道理!也該讓那幫雜碎嘗嘗咱們大寧的水,是不是比他們的要甜!」
有個瞧著頗為年輕的參軍想了想,也跟著道:「不過是將陣勢鋪開,多帶幾匹馬而已,假如唬不住對面,我們也可就地變陣,想來人數相當,拼個兩面同死還不容易,將軍,但在這之前,我們不妨聽一聽欽差大人的計策。」
王將軍看向顧嶼,顧嶼的眼神很冷靜,冷靜得幾乎不像是個年紀輕輕就身處高位的文官,反倒是透著一股軍中高位將領才有的銳利之氣,他的眉頭一點都沒有鬆緩,但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先前那個大嗓門的校尉手底下正是滿員一千的人手,帶著人去火頭營把全軍好幾個月的糧油搬了約有四分之三,好在有專門的推車,為了不被樹林中的敵軍發現,這些人必須要繞路,還得趕在敵軍潰逃之前將糧油撒在冰面上,顧嶼來時為了趕時間,格外走的一條近路,倒也不懼。
剩餘的兵馬按照原來的計劃,迅速拔營後撤,這些散兵全是騎兵,西北這樣的地方,一個合格的騎兵至少要有兩匹馬,才能夠保證日常作戰行軍,一匹為主,一匹為替,替馬多用來備不時之需並馱負一些騎兵的私人物品,很少有戰時還將替馬帶在身邊的,尤其還是這樣急需後撤的時候,不少士卒心裡都泛起了嘀咕,但到底還是沒有鬧騰的。
誰都知道,這一夜很可能是他們最後的一夜了,誰都更願意聽從上將的指揮,打一個馬革裹屍回去,讓家裡人哭著,卻還是感到榮光的漂亮仗。
深夜的樹林裡風聲嗚嗚,烏蒙困得騎在馬上都不住地瞌睡,他身上裹著的是只有羌人王室才能穿的銀熊毛皮和野狼骨片製成的甲冑,即便是在這樣的寒風裡不覺得冷,就是極度的疲憊讓他感到無比的煩躁和不安。
西北異族並非是一個族群,而是由諸多大大小小的族群聯合起來的一個整體,羌人是其中最大的一支,也是戰鬥力最強的一支,百餘年來一直統領西北異族,首領凌駕於各族群首領之上,稱之為大單于,也正是他的父親,去歲他的兄長左賢王被寧人俘虜,回來就丟了繼承人的位置,前些日子飛鷹關鏖戰,又讓他失了兩個剛剛高過馬背的弟弟,羌族王子裡只剩下他和一個奴隸生的弟弟,於情於理,都要輪到他來接過大單于的位置,這也是他這些天極力尋找異族大軍的原因。
羌人是沒有什麼固定睡眠時間的,尤其是行軍,困了就休息一會兒,醒了就繼續,他們快到傍晚那會兒已經找到了個寧人村落休息過了一回,現下寒風呼嘯,樹林裡顯然不是能停留的地方。
迎面一根乾枯的樹枝打在臉上,冰冰的,烏蒙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揚聲對身側的親衛說道:「傳令下去,讓大家都打起精神,有樹林的地方不遠一定有村落,我們很快就能找到寧人的聚集地,好好地吃喝一頓,樂一樂,睡個好覺!」
樹林裡頓時傳來了羌人士兵們興奮的唿哨聲,支棱起了精神的五千騎兵在樹林裡磕磕絆絆了小半個時辰,才算是摸了出來,烏蒙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只看到烏黑的寒風裡一片空地,他打了個哈欠,也沒讓停下來,馬蹄聲噠噠,直朝著不遠處的深谷率軍前行。
先前不怎麼相信顧嶼計策的王將軍聽著探子的回報,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幫異族顯然不是急行軍,也沒有派探子探路,故而他們雖然帶著累贅,但離開得快,急行軍撤離的速度也比這幫異族要快得多,只是不清楚顧嶼那邊的情況,還是只能等到這些人過了深谷再行計較。
顧嶼帶著一千人抄近路錯開異族騎兵,動作必須要輕,且帶著大量糧油車,不敢騎馬,也不知道另外一邊的情況,只能盡力加快速度,西北的狂風呼嘯,打在臉上疼得木麻,過了樹林,就到了一片坑地,這片坑地原先就不平,又被異族騎兵踏過,不少士卒摔倒,又拖累了身後人的步伐,顧嶼也在摔了幾跤過後陡然警醒過來,下令迅速讓不推糧油車的士卒們按行軍列用攜帶的麻繩同握,但凡有快要摔倒的,身邊人握著麻繩就能把人提起來,這樣下來行軍速度快了不止一籌。
凍河不遠,顧嶼走在前面,又行了一段路,忽然就看到了一大片冰面照著天上的寒月,身後的探子並沒有報異族大軍將至,他鬆了一口氣,連忙指揮著身後的士卒們往冰面上倒糧油。
第九十五章 戰場
冰面浮油,在月色掩映下並不如何明顯,但糧油特有的氣味仍然能讓靠近的人發覺到端倪,顧嶼命人在離冰面不遠處撒上樹林邊的沙土,正忙著,就聽後頭探子來報,說敵軍已經慌忙撤退到了樹林邊上,按照探子的腳程來算,現在至少已經過了大半樹林。
一千人說起來多,其實在這樣的深夜荒林里是很容易藏身的,但顧嶼顯然不是把希望寄托在運氣上的人,他讓人將十數道拆散的浸泡過糧油的細麻繩引在冰面靠近沙土的那一面下,又伐倒了許多樹枝裝作被風吹倒的樹木在凍河一側作為掩蓋,只留下一夥五人的小隊伺機點火,剩餘的人則直接過了凍河,上了另外一側的沙土高堆隱匿。
烏蒙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晦氣,寧人這些年嚴防死守,基本上沒給他們留一絲半點可以摸清他們後方的機會,他雖然仗著自己帶了五千羌人勇士,遇到寧人百姓和小股的寧人散兵倒是不怕,這麼些天小心翼翼,就是怕撞上寧人的重兵據點,方才差點誤入那道山谷,夜太深風太大一眼看不清,但也能明顯得感覺到對面的寧兵聲勢浩大,火把連綿,馬蹄聲密集,一點也不像是散兵,好在他占了地形之利,轉頭就跑,守在據點的寧兵從不輕易追擊敵人,這也給了他逃離的機會。
一直到過了樹林,又發現後頭似乎並沒有追過來,他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身側的親兵也直喘氣,問道:「王子,那些寧兵好像沒有追過來,沒有動靜,我們還要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