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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只是從荒牆到營帳的一小段路,沿途各軍帳內的士卒大半都起了身,按隊列正,寒風凜冽,吹得剛出營帳的士卒們縮手縮腳,但人一多,靠在一起,也就沒有那麼冷了。
顧嶼剛回到營帳,就見白日裡見過的一位校尉帶著幾個人和跟隨他一路的文書衛兵站在門口,跟著他來的飛鷹關將士們也都站在營帳前,見他回來,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校尉急忙上前說道:「欽差大人,這次來的是多日前一撥和異族大軍失散的輕騎兵,從聲勢上看,人數至少也有五千,夜裡不明路況,直接撞到了這裡,趁著現在戰事沒起,您趕快離開這裡吧,王將軍派我一路護送大人回主帥大營,到了大營,您就安全了!」
文書是顧嶼從主帥大營帶來的,原先定北侯在的時候,主帥大營是鐵打的後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聲勢,慘白著臉,似乎就差哭出聲來了,校尉見慣了平時用鼻子看人,戰時跪著求生的文人,心中根本沒什麼波動,只是他本以為這次來的欽差也好不了多少,卻見顧嶼鎮靜地擺了擺手,詢問道:「異族騎兵是從哪一側過來的?」
校尉不明所以,答道:「由西面而來。」
顧嶼說道:「我軍西面有一條凍河,能被崗哨聽見動靜,那些騎兵可是過了渡河?」
文書都要急死了,連忙說道:「過了過了,就差一會兒,就能摸到我們營地來了!大人,我們還是快走吧!」
「慌什麼,臨戰不論文武,何況敵軍來襲,軍中人數本就有限,若然再派人護送我們,分兵事小,軍心散亂事大,豈不是落了兵法最下策。」顧嶼眯了眯眼睛,說道:「我去見王將軍。」
軍中的將職其實很有講究,將軍也不是亂叫的,有的正牌有封號的將軍,帶的軍隊也是固定的,從他的封號中就能看出他所帶的軍隊,例如車騎,驃騎,左將軍,右將軍,前將軍,後將軍,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雜號將軍。
雜號將軍起源於前朝末年,軍隊擴大,只要是帶了一支整軍的武將就能被稱一聲將軍,不過沒有封號,就算作雜號將軍,有的雜號將軍帶出了名氣,能被散封個名頭,但仍然算作雜號,而這一處散兵的上官,就是這樣一位雜號將軍。
顧嶼來時,主將營帳內說得上話的校尉參軍都在,一聽他沒走,坐在主位上的王將軍頓時站了起來,臉上滿是焦急和不耐,想來要不是念著顧嶼的身份,就要罵出聲來了,顧嶼倒也看得出來,他沒說什麼,只是徑直走到了沙盤邊上,看了幾眼,也算是看出了現在的大致情況。
「敵軍如今已過了凍河,按夜間騎兵行路速度來看,當還在這片同我軍營帳相接的樹林內,而且騎兵在樹林中難行,情況比我們想的要好得多。」
顧嶼這話才說完,就聽一個大嗓門的校尉憋著氣說道:「遲來早來都是來,對面人數可能跟我們持平,後頭就是四五個連在一起的村子,還有個大城鎮,我們就是想走都沒法走,只能打,欽差大人可快別添亂了,趁著沒打起來,趕緊走吧。」
王將軍瞪了那個校尉一眼,對顧嶼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說道:「欽差大人,您是朝廷派來的上官,前程無量,軍卒子命賤,您不能跟我們這幫人一塊搭在這兒,方校尉說的也沒錯……」
顧嶼抬手,王將軍到了嘴邊上的話只能幹咽了下去,也不知道怎麼的,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身上似乎有著一種難言的威勢,讓人不自覺地想要信服。
「不能撤離,不代表一定要死戰,想來王將軍也是想打個先手,占埋伏之便。」顧嶼說道:「只是在人數持平的情況下,埋伏戰固然能起到一些效果,但對方是輕騎兵,速度快,機動性強,所以還是免不了正面交戰,可是?」
王將軍擰著眉點了點頭,真正的作戰中,奇兵策略是很少的,多的還是用人命填人命,他確定,哪怕是戰功斐然的宿將和他易地相處,也不會有更好的決斷了。
顧嶼指了一下沙盤上代表異族騎兵的小旗,在邊上代表高谷的沙土堆上點了點,說道:「而王將軍擇定的埋伏點,是在這處深谷,先手一次埋伏過後,由步兵沖陣殺敵,斷了對方陣勢之後,再從谷東側出騎兵,以血換血,要敵軍全軍覆沒。」
王將軍有些驚駭,看了看顧嶼,還是點頭。
顧嶼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就是本官來找王將軍的原因了,此戰若成,敵軍覆沒,我軍不存,用我大寧八千將士的性命換這些異族人的命,王將軍就不覺得虧嗎?」
第九十四章 計策
顧嶼這話說出來,營帳內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平心而論,他說得沒什麼錯,軍中不比朝堂,即便是官職再高的武將,也是日日看著營地里的士卒過來的,也許只要一場小小的戰事,就會有很多熟悉的臉再也看不到,時間久了,也就尋常了,可習慣離別,不代表喜歡離別。
要是一般的散兵,撤就撤了,可偏偏這八千散兵位置重要,背靠村落城鎮,一步也退不得,不能退,就只有打,每個人都做到了死亡的準備,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走了出來,問他們覺得虧不虧。
王將軍倒是還好了一點,之前那個大嗓門的校尉已經忍不住了,大聲地叫嚷了起來:「虧!怎麼不虧!爺爺們的命是用來保家衛國的,不是用在和那幫只知道搶錢搶糧搶女人的雜碎身上的!」
這校尉一個可是沒說出來,顧嶼就打斷了他,語氣不急不緩地說道:「所以本官有一策,可覆此敵,傷亡定會更小,王將軍若無他法,不知可否聽本官道來?」
方才顧嶼進來,只是看了一眼沙盤就能知如今戰局,又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他們正在商議的作戰計劃,王將軍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偏向,他心知朝廷派來的這位大人雖然看著年輕,但絕不是個信口雌黃的人,他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於是毫不猶豫地開口道:「大人請講!」
軍中上下分明,絕無逾越,故而之前還有質疑顧嶼的聲音,王將軍一開口,營帳內就肅靜了下來,顧嶼也沒時間客套,立在沙盤前,側身給王將軍讓出了一個身位,抬手指向沙盤,道:「我軍地處樹林開口處,如今全營後撤,轉入右側深谷,敵軍他們迷失了這麼多天的路途,既然深夜趕路,就一定是急著南行,想來是覺得異族大軍已經從別路入關,必會朝著深谷行進,而我要做的,是將全營八千散兵勻出一千人來,剩下的分做一百小隊,牽上所有的主替馬,用糧油點燃火把,人手一把,馬鞍再橫放兩把,攜帶樹枝盪起塵沙,在敵軍進入深谷之時做出聲勢呼喝,將他們驅返。」
兵書有雲,草木皆兵,是指兩軍交戰時一方不清楚另外一方的實力,被對方使用草木做出的聲勢欺瞞嚇退,也指人在心虛時看什麼都是恐怖的,如今正值深夜,西北寒風瑟瑟,即便異族天生體力強悍,想來也是人困馬乏,在這樣的情況下,看到對面無數的火把和馬匹的動靜,必然受驚後撤。
但王將軍卻是第一時間皺起了眉頭,剩餘的校尉參軍們也都是搖頭,有個參軍似乎是好心,嘆了一口氣,對顧嶼說道:「欽差大人此計雖妙,但就是嚇退了對方又如何,異族從來膽大,至多退過凍河,待到天明,仍舊會派探馬前來查看,到時候仍舊是一場惡戰,還不如深夜打個埋伏占的先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