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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的鼻頭酸酸的,悶聲叫了聲公公,帶著一點哭腔,鎮國公抬手拍了拍她的頭,說道:「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次的案子實屬特殊,子章犯的事雖然不小,但到底定北侯過錯太大,這次文卿去西北,就算不能替子章全盤翻案,至少死罪是可以免的,你也不要太過憂心。」
「陳大哥本就無罪,就是定北侯該死!我記得飛鷹關附近是有重兵的,哪有困守十六日無援的道理……」顧峻說到一半,被鎮國公看了一眼,只好抿唇不再說話了。
旁人勸慰十句,都沒有鎮國公這樣身份的人說上一句有效果,陳若弱心頭一塊沉重的大石被挪開了大半似的,她到底惦記著肚子裡的孩子,尤其月份漸長,府上的大夫已經隱隱約約向她透露,她這次懷的可能不止一個,尤其要注意身體。
陳若弱不是沒見過雙胞的孩子,只是這樣的孩子幼年時多半體弱,有時還會夭折,出生也比尋常的孩子折磨人,要在懷孕之時就精心調理。
如果這個時候,顧嶼在就好了,天大的事,似乎只要躲在他的懷裡,就什麼也不用怕了,明明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可陳若弱就是覺得,自家夫君比爵位在身的公公都要可靠。
陳若弱閉上眼睛,用柔軟的長枕靠在身後,假裝那是顧嶼,如今天寒地凍的,雖然有地暖,但陳若弱不習慣讓丫頭暖床,自己一個人把被褥捂了好半晌才有熱氣,也有了一點睡意,只是向後一靠,長枕一扁,頓時將她驚醒過來,自己的身後並沒有一個溫暖可靠的存在。
鼻頭酸酸的,陳若弱艱難地扶著肚子側過身去,將長枕抱在了懷裡,干揉了幾下眼睛,死死地抱住了長枕,閉上眼睛,儘量讓自己不去想顧嶼。
明月東升,西北的冷風灌進牛皮製的營帳縫隙里,吹動盆中的炭火,有幾點火星落在了顧嶼沾滿泥濘的靴子上,很快湮滅,他用筆端撩撥了一下燈盞,本來有些暗淡的燭光頓時變亮了不少。
顧嶼下筆如飛,借著一盞燈火,銅錢大小的字在鋪開小半張桌案的宣紙上一個個落下,連換了十幾張紙,等到反覆看過,才落下了最後一筆,他面上不著痕跡地鬆緩,將著十幾張紙上的內容再一點點地謄寫到朝廷規定的卷宗用紙上,前後花了大半個時辰,外頭的天也漸漸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放下手裡的筆,顧嶼攏著燭台走到了營帳的帘子前,剛掀起一點,外頭的冷風就把蠟燭吹滅了,營帳內頓時只剩下了炭盆的一點亮光,知道是沒法出去了,顧嶼回過身,用炭盆的火重新點亮了蠟燭,走到了靠近營帳右側的一個仍舊用牛皮支棱開的小隔間內,裡頭一張簡易的床榻,是用竹竿搭的。
這裡是他最後的一站,臨近飛鷹關不遠的一個散兵集中地,也是當初第一個收到飛鷹關求援信息的集兵點,只是定北侯的調令來得更快,在那一戰里,有些散隊違抗了軍令,去支援了飛鷹關,最終和大部分的飛鷹關將士一起埋骨疆場,也正因為如此,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證據,到明日,就該回程了。
第九十三章 戰起
西北的夜風中夾帶著嗚嗚的聲響,在這裡待了一連好些日子,顧嶼也有些習慣了,但不知為何,明明很困很疲憊,他就是無法安心入睡,也許是一切都來得太順利,順利到讓人心慌,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顧嶼不是個猶豫的人,果斷披衣下床,重新點亮蠟燭,收拾好桌上的卷宗,放好,謄寫的原稿則卷了幾卷,帶在了身上,做完這些,顧嶼才把蠟燭放在燭台上,叫了門外值守的衛兵進來,吩咐他們看好營帳,就攏了一件厚實的斗篷走了出去。
冬日嚴寒,富貴人家多用披風,綢緞外綴,棉絮內鋪,金線壓底,系帶一攏,走動如風,無論是幾歲十幾歲的,還是上了年紀的,穿著都自帶一股氣韻,然而在西北,即便是白日裡出去,也得用帶了兜帽的斗篷把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顧嶼只來了不到十幾日,專程備來抵禦嚴寒的披風大氅全壓了箱底,如今也日日跟著窮苦的西北人做一個毛皮滿身的打扮,只不過他穿的是更稀貴些的熊皮。
這個散兵集散地建了沒兩年,人數八千,因為聽了定北侯的調令,除了抗命出去的幾支散隊,幾乎不見傷亡,而那幾支散隊滿打滿算加起來也才不到一千人。
夜間值勤站崗的士卒比白日只多不少,遠遠地見了顧嶼那一身棕色帶些銀紋的皮毛斗篷,都紛紛行軍禮,見顧嶼腳步深深淺淺,有個眼尖的立刻跑出去,拿了一盞站崗時常備的防風燈來,這會兒風大,火把用得不當很容易造成失火,所以營中夜間值日全靠眼力,身份再高些的上官,都是拎著防風燈巡邏的。
顧嶼道了聲謝,接過了防風燈,那士卒還想露露臉,討好地要幫顧嶼提燈引路,顧嶼只是看了他一眼,士卒頓時不敢多說了,退到了一邊,仍舊站崗。
冬日裡的西北風吹在臉上,沙沙地疼,顧嶼攏了攏斗篷,又走出了一段路,來到一處三面不見風的荒牆堆附近,才算是好了些,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夜空中月朗星稀,看不到模糊的夜雲,大約明日會是個回京的好天氣。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聽見了荒牆後頭有一點動靜,他眉頭蹙了蹙,腳步放輕,挪到了一個便於離開的方位上,才開口道:「誰在哪裡?」
荒牆沒動靜,顧嶼確定自己剛才聽到的是人聲,聲音提高了一點,帶著幾分冷意道:「莫要裝神弄鬼,深更半夜離營亂走,按軍規當責十杖。」
「別,別……」荒牆後頭你推我拉出來了三個垂頭喪氣的年輕士卒,一見顧嶼的打扮和他手裡的防風燈,三人就更嚇壞了,一個勁地給顧嶼磕頭道,「大人,我們不是有意擅離職守的,位置上都有人跟我們錯開換一刻鐘,實在是夜裡風太大,兄弟們遭不住,就輪著過來暖和暖和。」
軍中的口音五湖四海,但基本都逃不開官話的路子,開口的年輕士卒大約是官話比較好,這才頭一個說話,顧嶼見這三人身上都還只是鼓囊囊的軍棉衣,凍得縮手縮腳的樣子,緊蹙的眉頭略鬆了松,說道:「罷了,都起來吧,這幾日天寒地凍,整夜值守也是難為你們了,本官就當做沒看到,你們回去吧。」
三個士卒連連磕頭,千恩萬謝著爬了起來,就要回到值守的地方,只是還沒走出多遠,一個最矮的士卒就動了動耳朵,一咕嚕趴到了地上,顧嶼手裡的防風燈正照亮了他的臉色,帶著些惶恐和驚疑,沒等顧嶼多問,其餘兩個士卒也趴到了地上,三個人趴在不同的方位上,都確定似地聽了聽。
最先趴到地上的矮士卒最先爬了起來,急聲呼喊道:「有敵襲----」
喊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並不在值守的崗位上,於是拔腿就朝著來時的方向跑,另外兩個士卒也很快跟著跑了上去,顧嶼蹙眉,隨即轉身折返回去。
散兵是應對異族人反應最快的兵種,他們擅長游擊作戰,一旦戰機有變,絕不困守,機動速度極快,撤退之時,每個士卒攜帶最多不超過三日的乾糧,異族人也多是這種戰法,只是他們是走到哪裡劫掠到哪裡,而西北家家戶戶,一見大寧散兵,必定家門大開,掃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