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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顧嶼走後的第一個月,經過了朝堂上無數次的爭吵,元昭帝下旨說明淮南道案結案,比起審理時的磨嘰,量刑顯然爽快得多,除了首犯按律待到明年秋後處決之外,元昭帝甚至還答應了太子的上奏,將肉鴿案中所有涉及人員全部處死,只是按所交代的罪行輕重量刑。

    大寧律雖然沒有前朝那麼嚴苛,對於一些窮凶極惡的犯人,仍然保留了前朝的虐殺之刑,從不見血的貼加官到斬首,腰斬,鐵梳洗,生剝皮,再到五馬分屍,只是一直以來並沒有太多能用到這些刑罰的犯人,在明年秋之前,天牢里的行刑人還要多學一些前朝的知識。

    鎮國公沒把這事跟陳若弱說,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聖上仁德,聽聞了揚州瘦馬案的內情,又著人審問過後,下旨命廢賤籍制,又重新議定奴法,命官府嚴加審看,日後要是再有瘦馬一類事情發生,當從拐賣罪判。」

    本朝高祖身世坎坷,幼年被人販幾度轉手,恨極了這些人,故而大寧律中對拐賣罪判得最重,一旦查實,涉案之人即便是有品階的官員,也無論輕重一併處死,可以說是大寧律里為數不多的重懲大罪。

    陳若弱聽了也是高興,她在淮南道認識了不少身世可憐的姑娘,聖上這道旨意下去,可以說是救了她們一輩子,而以後,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得救,她又是喜悅又是驕傲地想道,這裡頭要是沒有自家夫君忙上忙下,肯定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了,可一想完,就更想他了。

    此時顧嶼堪堪到達西北,路上風雪大,他一點都沒有停頓休息,白日裡騎馬,夜間輪換車夫,駕車駕夜行,幾乎從不留宿驛站客館,喝的是冷水,吃的是路上買的乾糧,還一點都不挑剔,等到西北的時候,那張漂亮俊美的臉龐已經瘦削了不少,顯露出完美的稜角,看著有些陰鬱,衣帶寬了一圈,威勢不減反增。

    蒙山帶著他的三個兒子來迎,這次顧嶼仍舊算是欽差,只是沒有名頭,也沒有欽差金印,有的只是一份元昭帝的聖旨,然而蒙山確實珍而重之地行了參見大禮,和徐景年之前的下馬威不同,蒙老將軍開口就說自己是對著聖旨跪拜,相應的,也很是給足了顧峻這個欽差的面子。

    顧嶼沒說什麼,快速而又平穩地讀了一遍聖旨,就對蒙山道:「老將軍容稟,如今天色尚早,不知從此地出發去到飛鷹關大營,需要多久?」

    蒙山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顧嶼這是剛到就急著查案,不由得失笑道:「從此地到飛鷹關,就算是騎上最快的戰馬,也要兩個時辰才能到,到那個時候,天都黑了,欽差還是先在主帳營中先宿一夜,等到明日……」

    「明日仍舊要耽誤兩個時辰,老將軍不必多勸,晚輩此時出發,夜至飛鷹關,就在那裡宿下,明日一早就可立即查案,早去早歸。」顧嶼對蒙山行了一個晚輩的禮節,對他的身份來說,已經十分禮遇。

    蒙山從沒見過這麼風風火火的年輕人,奇妙的是,這個年輕人看上去卻不是急躁的性子,反而很有幾分沉穩,看著倒不像是二十來歲的青年,反倒像是朝里積年的老官兒,他嘆了一口氣,也就派了人給顧嶼帶路,由得他去了。

    飛鷹關之戰極為慘烈,陳青臨的麾下幾乎剩不下多少人了,在陳青臨被押送回京候審的時候,蒙山把剩餘的幾千殘兵調到了自己的手底下,也算是個收容,這次派去給顧嶼帶路兼護衛的,正是曾經的飛鷹關將士,一共兩百騎兵,見到顧嶼,就是結結實實地大禮。

    顧嶼生受了禮,面上並沒有太多變化,只是讓他們儘快帶路,騎射本就是君子六藝之一,為他熟識,而且這些日子馬上顛簸得多了,顧嶼騎馬竟然一點也不輸給軍中打磨多年的精銳騎兵,一路風塵到飛鷹關時,還比蒙山預期的要早上了那麼兩刻鐘。

    異族大軍被打退之後,本該乘勝追擊,無奈主將定北侯身死,飛鷹關守將陳青臨被抓,也就只能由得異族潰逃,元昭帝暫將西北軍的權柄交到了蒙山的手裡,這些天蒙山另派了三萬守軍過來清理飛鷹關,戰死的將士屍身,還能辨認身份的發回原籍交由家人安葬,屍身破爛身份不明的,只能就地焚燒,戰後屍骨多,怕引起瘟疫,是從來沒有亂葬和就地掩埋這些說法的。

    顧嶼來時,飛鷹關已經被清理乾淨,只有地上的焦土還能看出一點鏖戰過的痕跡,顧嶼到了當時離得近的幾個活著將士指認的,陳青臨殺死定北侯的地方,詢問身邊參過戰的校尉,道:「當時戰場上的情況,你再對我說一遍。」

    校尉有些緊張地看了一眼顧嶼帶來的文書,文書沒抬頭,這讓校尉好過了一些,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回憶道:「當時陳將軍讓我們排的是一字長龍陣,我在龍腹陣里,異族咬死兩側輕騎兵,龍腹陣幾次去救,連帶著龍尾首兩陣斗得極凶,戰況倒是還好,突然侯爺帶著兵衝進來,第一衝就衝散了輕騎兵剛剛準備合攏的口子,第二沖斷了龍首陣,第三沖直接沖沒了龍腹陣,戰場上立刻就陷入了混戰……」

    顧嶼聽著,忽然問道:「定北侯的人,殺異族幾何?」

    校尉握了握拳頭,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侯爺沒來之前,異族已亡半數,侯爺來後,陣勢幾度變化,都未來得及參戰,異族就潰逃了,自然殺的人不如我們多。」

    顧嶼知道,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他沒有往底下問,只是讓隨行的文書將校尉所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記下,他又看向了定北侯生前的親兵。

    軍中將領由於紅纓顯眼,能統率自家兵將的同時,也給了敵軍先擒王的機會,武將再勇猛,也抵不過潮水般的前赴後繼,故而就算是雜號的將軍都會養幾列親兵做為戰時護衛,定北侯念舊,跟在他身邊的親兵基本上都是老人了,可以當成半個親信看。

    顧嶼沒有厚此薄彼的意思,用同樣的語氣問那個定北侯的親兵道:「戰場上的情況確實是如此嗎?」

    親兵點頭,顧嶼又問:「寧遠將軍殺死定北侯時的情況又是怎麼樣的?」

    校尉站在邊上,臉皮抽了抽,似乎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倒是那個親兵,聽見顧嶼這樣不客氣的話,也沒什麼生氣的樣子,只是木然地行了個禮。

    「當時侯爺派兵來救援,陳將軍不理侯爺,侯爺於是責問陳將軍……」親兵低聲道,「然後陳將軍走了過來,提槍一下子扎穿了侯爺的胸腹,當場斷氣,接著陳將軍也昏迷過去了,有人說陳將軍是打仗打得一時瘋魔,當時看著,也確實有些駭人的樣子。」

    第九十章 昭和

    陳青臨自然不可能是發瘋殺人,親兵如此敘述,免不了一些避重就輕的成分,也是為坐實陳青臨殺害上將的罪名,顧嶼聽了,也仍舊讓文書將這話毫無遺漏刪改地記下。

    親臨案發之地,當然不是為聽取一兩個證人的證詞,顧嶼在原地勘測了一遍,又回到營地大帳內,讓幾個參軍在沙盤上重演了一遍陳青臨當日所布下的戰陣,證實了當日定北侯率軍沖入戰場,乃是全盤打亂了原有戰勢,造成本不該有的混戰,更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放大了戰陣被撕裂的口子,讓異族殘兵源源不斷地向著陳青臨所在陣眼的方位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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