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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顧嶼和牢房大約是八輩子也打不著的關係,矜貴俊秀的世子爺進來的時候,襯著整個牢房都有了光芒,陳青臨忽然想起一個叫蓬蓽生輝的詞來。

    「也難為你第一時間就來看我……」陳青臨想扯個笑,但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只能退而求其次,對顧嶼點了點頭,說道:「我這次連累你們了,看過我就走吧,我看過信了,若弱還懷著孩子呢,就先別告訴她了,只說我在邊關,瞞個兩三年都成。」

    顧嶼道:「確實沒敢告訴她,等日後舅兄可以再同她解釋,聖上已經把這件案子全權交由文卿來處理,舅兄只要把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不添不減地錄一遍供詞就夠了,其餘的交給文卿。」

    陳青臨呆了片刻,失笑道:「文卿,我現在是難捱了一點,可你也不需要編這樣的瞎話來哄我,這事就算聖上交給你去辦了,你也不能就這麼徇私替我脫罪,我犯的是死罪,我自己心裡是清楚的。」

    顧嶼搖了搖頭,卻沒有說太多,他在審問犯人之前見徇私見了這一面,已經夠讓人說道的了,更不可能再給什麼明顯的提示,他身後還有刑部的官員陪同跟著,於是只道:「並非徇私為舅兄脫罪,聖上自然有聖上的道理,倘若聖上真信了舅兄殺害上將的罪名,也就不會有派文卿徹查案情這一出了,舅兄有罪無罪,並不是舅兄和文卿可以定的,看的是定北侯。」

    定北侯如今只是個死人,陳青臨感到一陣好笑,但見顧嶼明亮的雙眸,到底也沒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顧嶼走近了一些,對他道:「這位是刑部掌獄張袞大人,同我有些私交,舅兄在牢里若有什麼不順心的,只管找張大人就是。」

    陳青臨看了看顧嶼身後畢恭畢敬的刑部掌獄,愣是沒怎麼看出正三品官兒的傲氣來,看著甚至有些巴結的意味了,顧嶼只當不知,態度仍舊溫和可親,又和陳青臨說了幾句話,才轉身告辭。

    正如顧嶼所說,此案並不是陳青臨認不認罪的事情,看的還是定北侯,他只要論證了定北侯確實有過,而且過失大到該死,就能替陳青臨洗脫死罪,至於活罪,免官降職一類,那就更好說了,武將不比文官,用一個少一個,只要人活著,就遲早就再回去的一天。

    要查定北侯,在京城肯定是不行,定北侯常年在西北盤桓,案子也發生在西北,顧嶼既然得了這樣的差事,西北一行必不可少好在京城到西北常年有平整的官道可以走,陸路通暢,來回雖然不短,但路途並不算顛簸,要是辦案順利,兩個月就能回來。

    陳若弱已經有了五個月將近六個月的身孕了,肚子卻足有別人要生時那麼大,顧嶼雖然不放心,但也實在不能帶上她,臨行前幾天,他都沒敢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告訴她,生怕惹了她難受,可到了臨行前夜,再不說,就得等他走後別人再同她講了,顧嶼不知道那種更好些,想了很久,還是無果。

    以前陳若弱還能側過來躺著睡,現在肚子挺得高高的,都不能亂動彈,平躺下去越發顯得肚子大,她有些發愁地抱著顧嶼的一條胳膊,說道:「我是不是快生了?」

    「六個月都不到,怎麼可能就生了呢?」顧嶼伸手,隔著被褥在她小腹上摸了摸,動作很輕,語氣也很低柔,「都說十月懷胎,至少還得四個月呢,倒是該先想想起名的事。」

    陳若弱說道:「起名還輪得到我們起啊?不都是公公起名嗎?對了,你們家單字的名,別是沒家譜往底下排了吧?」

    顧嶼低聲笑道:「文單武雙,我同三弟的名里都從山字旁,例如寧國公黃家,這一輩子從的就是車字旁,到下一輩,顧氏是排雲字旁,說來我倒是想過幾次雲字旁該配什麼名字……」

    陳若弱才不管他說什麼,只管抱著他的胳膊,用臉頰輕輕地蹭了蹭,床帳外燭光暖,照亮一室溫存,她小聲地說道:「越是要到生的時候,我就越是害怕,你們京城說生孩子的房間不潔,不讓男人進,我不管,等我真的要生了,你一定得陪在我的身邊。」

    顧嶼算算時辰,揉了揉陳若弱的腦袋,點頭應下。

    第八十八章 生死

    輾轉半夜,顧嶼到底還是沒下定決心把事情告訴陳若弱,他本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只是對上身懷六甲的愛妻,任是鐵石心腸,都要心軟幾分。

    陳若弱似乎什麼都沒發覺,還比平日裡更纏人了些,之前在揚州的時候,知道顧嶼事務繁忙,她很少打攪他,回到京城,又因為他被刺,胳膊上帶了傷,更是時時刻刻注意著提醒他休息,也就是這幾天他傷好得差不多了,才任性了一點。

    顧嶼由得她折騰,他今夜的脾氣也比平時要好得多,一連讀了好幾十頁新上的話本,聽見外頭打了子夜的更鼓,也不催促陳若弱入睡,反倒是溫聲繼續讀了下去,陳若弱抱著他的胳膊,整個人往被褥里沉了沉,腦袋都埋進去了半邊,過了一會兒,又忽然露出了眼睛,直直地由下往上看著顧嶼。

    要是換個人被從這樣的角度看,任他平日裡怎麼俊,也要顯出幾分短板,可顧嶼就不同,他的臉龐稜角分明,卻又不是那種過分硬朗的英氣,眉眼鼻唇每一樣似乎都是畫上去的,那麼恰好地安放在那兒,根本讓人找不出一絲不完美的地方,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一樣的好看。

    可陳若弱看的不是他有多好看,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底下,語氣低低的,帶著點撒嬌似的軟糯,小聲地說道:「你是要離京了嗎?」

    顧嶼拿著話本的手一頓,目光落到了陳若弱的身上,她整個身子都嚴嚴實實地蓋在厚實的被褥里,只露出半邊腦袋來,看著有些可憐,他伸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發,低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卻是默認。

    「我就知道……」陳若弱沮喪地說道:「拖了這麼些日子,也沒想到我的肚子會這麼大,別說你了,就是我自己都不敢跟你去淮南道了,不過還是赴任要緊,等孩子要生了,你在這之前給京里遞話,我聽說地方官員一年有兩個月的探親假。」

    顧嶼知道她誤會了什麼,但他到底沒把陳青臨的事情說出來,嘴角微微上揚了幾分,他應了一聲,又道:「最遲三個月,我就回來。」

    陳若弱抱著他的胳膊,緊緊地抱著,似乎怕一個不留神就能讓他給跑了似的,顧嶼側過身,將她攏進了懷抱里。

    難得一夜無眠,隔日顧嶼離京,正趕上了初冬第一場雪,下得不大,只是地上鋪了層細細的小雪,看著頗有幾分冷意,雪地路滑,陳若弱想去送行,也被這場雪給耽誤了。

    西北軍並非是由定北侯一人統御,本朝吸取前朝教訓,軍中權柄每五年輪換一次,主將之下兵員三年輪換,使得兵不認將,將不識兵,定北侯是西北軍近五年來的統帥,而在他之前,是由老將蒙山掌權,蒙山之前的那位大將,則是在去年的戰事中不幸陣亡。

    故而定北侯雖然在西北軍中頗有幾分勢力,但絕到不了一手遮天的地步,顧嶼也沒有旁人想的那樣緊張,輕車簡從出了京城,就毫不猶豫一路向著西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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