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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被他點名跟出來的六個小太監,六個都是白著臉連連搖頭,張和也不惱,反倒是臉色更好了一點,對靠後的小太監說道:「三兒,你都留意到什麼了?」
被稱為三兒的小太監從靠後的位置上挪到了前面,對著張和行了一個大禮,毫不顧慮地說道:「喜子和福貴一直在聽乾爹和聖上說話,聖上後來說話的時候,喜子臉色有異。」
「乖。」張和拍了拍三兒的頭,看向臉色煞白的喜子和福貴,溫聲說道:「去收拾一下,你們從明天起,就換個地方吧。」竟是絲毫都不問他們的來歷,也一點都沒有懷疑三兒的話。
喜子和福貴想說些什麼,然而張和已經不準備搭理他們了,就像是對著兩隻無關緊要的老鼠,抬腳跨過。
張和帶著剩下的四個小太監正要回到清心殿,迎頭撞見了太子,太子身邊還跟著黃輕,黃輕衣衫整齊,但顯然能看出來十分睏倦,太子的精力倒是不錯,見到他,打了個哈欠,叫了聲張和。
張和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真心了幾分,比見到哪個主子都恭敬地行了大禮,只是禮行不到一半,就被太子扶了起來,「大半夜的,你別折騰了,父皇叫我們來肯定是有事,你趁這時辰去小睡一會兒,我讓王先侯在殿外,要是父皇叫你,再讓他喊你去。」
張和連忙應了,抬眼看了一下周遭,知道沒什麼生人,就壓低了聲音對太子說道:「殿下待會兒進去要留神,邊關出亂子了,聖上心情不太好,得順著哄著。」
見太子陷入沉思,他看了黃輕一眼,對他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黃輕睏倦的眼皮陡然抬了起來,確認似的挑起眉毛,張和又點點頭,黃輕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八十六章 御廚
邊關出現這樣的事情,確實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雖然有了張和的提醒,太子看到喪告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他對陳青臨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熟悉,也正是因為這樣,內心從一開始就有了點偏向。
元昭帝看了看他,不大好看的臉色恢復了一點,壓抑著語氣說道:「殺害上將,為軍規三不赦,假使不是定北侯無能在先,蒙山就是先斬後奏都可以,元成,這裡頭,你可能看出點什麼?」
太子毫不猶豫地說道:「兒臣覺得定北侯貽誤戰機,害死前線將士數萬,罪該當死,寧遠將軍雖然以下犯上,但可以說是先斬後奏,要是後續查出定北侯有通敵之類的嫌疑,寧遠將軍不僅無罪,而且有功,他本就是功臣。」
元昭帝的面上露出了一點無奈之色,卻不像是生氣,反倒有些尋常人家老父親看待自家平庸的兒子,有些嘆息,更多的是疼愛,他轉而看向黃輕,說道:「重安,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回聖上的話,微臣以為,定北侯當不是通敵叛國,這背後,應該另有緣由。」黃輕低下頭,態度十分恭敬的樣子,說道:「即便近些年定北侯軍功漸少,但舉凡我西北主將,無一不殺西北異族如宰豬屠狗,無一不同西北異族有血海深仇,通敵者,多為朝中不得志之惡徒,軍功不過將爵,年紀不過四十,至異族方可融入其中,或有身陷囹圄詐降求命者,然定北侯穩坐後方,不在其列,定北侯為西軍重臣,家眷俱在京中,沒有通敵的理由。」
黃輕的這個年紀,能當著天子的面說出這樣有理有據的判斷,也實在是很了不起了,元昭帝的臉色卻陡然陰沉了許多,黃輕低著頭,卻也感覺到了綿延開去的低氣壓,心頭頓時有些惴惴不安,不由揣測道,是否因為他事先沒有給太子提示,自己出了風頭,讓一向疼愛太子的元昭帝感到不快?
元昭帝自然不是為這個,他沒再去看黃輕,目光落在了太子的身上,他有很多個兒子,其中有像他容貌的,有像他性情的,要論起來,太子是和他最不像的那一個,老六瑞王沒出生前,倒還有個像皇后的理由,可老六生得和皇后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好像再沒了疼愛太子的理由,可在他的心裡,並不是這樣算的。
一個從出生起就光芒萬丈的太子,長相和他像了一半,和他敬之愛之的皇后也像了一半,性情卻誰也不像,能讓人很輕易地聯想起,這是他們結合誕下的兒子,而不是他們的復刻品。
性情莽撞,脾氣大點,也沒有什麼,自古以來有成就的君王,很少有太過溫吞的,反倒是那些工於心計的皇子們不討他的喜愛,他知道太子是個普通人,沒什麼城府,能到今天這地步,離不開外戚和臣下,可太子也是他的嫡長子,他坐擁天下,自然也有決定這天下給誰的權力,這權力甚至比享受這天下更讓他迷醉,讓他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何謂天子。
他的臉色突然變差,只是因為他似乎看到了未來,聰明的外戚把持著朝政,他疼愛的長子變成提線的木偶,他寵愛的孫兒被外戚雕琢成他們想要的樣子,那這天下,還是他所想看到的天下嗎?為太子找這樣一門本就顯貴又沒什麼把柄的姻親,是否是他做錯了?
元昭帝的考慮在場眾人沒一個想到的,黃輕即便天賦過人,也沒有到走一步看五十步的境界,太子更是疑心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太蠢,惹了父皇生氣。
「罷了,這事到底和你們沒什麼關聯,朕想在新任淮南道御史上任之前考考他,就再交給顧文卿去辦吧。」元昭帝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似乎有些別的意味,說道,「你好好看著,從頭到尾看著,就夠了。」
太子不明所以,但想一想,顧氏是陳家的姻親,父皇的偏向實在是很明顯了,不由得替陳青臨鬆了一口氣,轉而又眨了眨眼睛,想到了什麼,但還是沒說出來。
隔日顧嶼就得到了這門差事,前線的事情又是上一世沒有發生過的,事情的軌跡已經不再按照他所熟知的方向而行,假如換個人來,失了先機,肯定惶恐不已,但顧嶼只是蹙眉思考了一下其中的變化,更多的則是放在了這件事本身上。
上一世,瑞王是在獲取到了足夠的勢力支持之下,發覺鎮國公府無用,又憑藉著妻族之便,聖心之利,毫不猶豫地用鎮國公府的倒台換取了足夠他一爭江山的政治資源,定北侯地位穩固與否,實在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所以並沒有飛鷹關死戰,陳青臨是順順噹噹在七日內等到了定北侯的救援,軍功則被定北侯用春秋筆法劃拉去了大半,這是小事。
而這一世,明確了鎮國公府不會倒向他,能靠的勢力只剩下定北侯一家,瑞王不急才是怪事,而按照瑞王的算計,何以在穩固定北侯地位的前提下再給鎮國公府添一樁煩心事?唯有陳青臨戰死,失卻飛鷹關。
不得不說這個計策又狠又毒,他唯二沒有算到的就陳青臨善戰,定北侯善妒,壓軍功賞封和武將地位本是國策,定北侯正處在新舊將領換代的夾縫中間,老將難封,新將上台,假如沒人提醒,他也就會按照上一世的路子,至多背地裡黑點陳青臨的軍功,其實落在明眼人的眼裡,就跟笑話一樣。可一旦被人提醒,越是看陳青臨死守關隘,他就越是妒忌,越是不想發兵救援,乃至于越拖越讓自己騎虎難下,最後拖到飛鷹關近乎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