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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她惱只為了這個惱,她恨也只為了這個恨,什麼孫側妃定北侯,在她的眼裡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可笑又可悲,她占據著這個男人所有的柔軟部分,卻又貪心地想要把一點柔軟變成全部。

    喜歡一個人,就算又恨上了他,也會覺得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顧凝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家媳,更是看得清楚,太子愚鈍,諸位皇子或多或少都有缺陷,她的夫君,她的瑞王,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出身,才學能力卻高了不止一籌,他差就差在時間,成年之時諸位兄長都已勢成,所以很難一爭天下,這也成了他的心病。

    太子只靠了一門寧國公的岳家,就能穩坐儲君之位三十年,堂堂鎮國公府,究竟比寧國公府差在哪裡?顧家五世四相,門人三千,祖父更為天子師,何其煌煌!難道就掙不出一條從龍首功之路?

    陳若弱一句都沒打斷顧凝,見她說得急了,還給她拍了拍背,見她不說了,這才順著她的話頭,說道:「我打從西北來前,就聽說朝里的太子是個糊塗人,只是聖上不知道什麼原因特別寵愛他,才讓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你們在京城的,可能聽這話更多一點。」

    顧凝唇色蒼白,聞言不語,但臉上的神色顯然就是這麼覺得的,陳若弱給她餵了一勺牛乳粥,牛乳是加杏仁煮過的,去了腥味,熬成粥更是香濃滑膩,顧凝再沒有胃口,也還是張口慢慢地喝了下去。

    「太子從出生的時候就是太子,整三十年,我活的時間都沒有那麼長,這麼多年,我對他也就只是個印象而已,有時候被人帶著會討論幾句,多是太子的一些笑話,但你知道我們從來沒有說過的話是什麼嗎?」

    顧凝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陳若弱嘆了一口氣,又給她餵了一勺粥,才說道:「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要是哪個皇子王爺替了太子就好,誰都不會想說,有一天太子換人做,未來的皇帝也換個人當,因為……太子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犯過蠢,鬧過笑話,但從來沒有做錯事啊。」

    顧凝含著一口熱乎乎的牛乳粥,忽然愣住了,陳若弱給她擦了擦嘴,說道:「立嫡立長,瑞王占嫡,太子也占嫡,太子是長子,嫡長子即位是規矩,他又沒有犯錯,難道就因為不如瑞王聰明,就一定要把儲君之位拱手讓他嗎?小姑,你是瑞王的妻子,所以偏著他,可公公和文卿又沒有跟著你嫁給瑞王,沒道理一定要為瑞王壓上命去賭什麼前程的。」

    第八十一章 傳旨

    顧凝想要辯駁什麼,她想說她沒有要父親和大哥賭上性命的意思,可話到了嘴邊,卻是啞然,現在的太子自然不會做出太出格的事情,但是以後呢,若真決意要和太子爭天下,兄弟反目,近在眼前。

    陳若弱還惦記著顧峻那邊,見顧凝也有些理虧的意思了,也就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柔聲寬慰道:「你是當局者,總不如旁觀的人看得清楚,這不是你的錯,公公跟你大哥是疼你才捨不得讓你去撞南牆,要是換了別人家,你在王府里哭死了有人管嗎?小姑你看,我們年紀也相近,有些話你不好跟他們一幫大男人說,就跟我說。」

    顧凝從小到大,見過的同齡貴女要不就是惦記著她的兄弟,對她極盡討好奉承,要不就是嫉妒她,和她針鋒相對,也有那總想做好人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左右都把她當成鎮國公府的大小姐來看,要論真心,都還不如眼前這個長相醜陋的長嫂,她抿了抿唇,點了一下頭。

    陳若弱對她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很是真誠,顧凝愣了一下,猶豫著對她露出一個笑容來。

    從顧凝的住處出來,陳若弱腳不沾地直接去了顧峻的院子,她在前線待過,知道顧峻的傷勢確實很重,換個普通士兵,給的傷藥但凡有一點不好,都支不到歸京,顧峻的身體從小就虛,又實打實為母守孝吃了三年素,也就是這些日子才稍稍養回來一點肉,整個人現在時醒時睡,請了京城最好的大夫都不敢打包票。

    陳若弱來時,顧峻剛好醒著,他房裡原先的大丫頭春兒正給他餵藥,順帶哄他說話,看著他滿眼都是心疼,眼淚都要掉出來了,陳若弱記得這個春兒,她父親是當初查帳的時候被趕出去的一批管事之一,她原本想連帶著把這些管事的親戚兒女一起趕走的,可顧峻死活護著自己房裡的人,她沒奈何,也就只能讓她們留下。

    春兒側對著門邊,眼睛只看著顧峻,並不知道陳若弱已經進來了,用強撐著出來的平靜語氣給他講著這些日子京城裡發生的事,「表姑娘上個月嫁的人,國公爺去了,回來說那戶人家雖然是商戶,但看得出來家風清正,表姑爺相貌性格都不錯,咱家小姐最近跟國公爺鬧得有點凶,不知道為個什麼事情……」

    顧峻臉上帶著傷,但還是扯動了一下唇角,見春兒眼裡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微微伸出手,替她把眼淚擦了,正好看到了站在門邊上的陳若弱,他眨了一下眼睛,啞聲道:「大嫂好。」

    陳若弱還從來沒被顧峻這麼心平氣和地叫過一聲大嫂,頓時有些驚訝,顧峻看出了陳若弱的驚訝,漂亮的杏眼裡浮現出笑意來,竟然隱隱有了些顧嶼的神采,道:「好歹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要是還像以前那麼混帳,閻王爺都不肯放我回來。」

    可陳若弱看著他沒有血色的消瘦臉龐,忽然有些希望他還像以前那麼混帳,她隱隱約約有些感覺到,以前的那個顧峻再也回不來了。

    顧峻喜甜怕苦,為了給他餵藥,春兒原本準備了一大盤的蜜漬果餞,可直到餵顧峻把整碗散發著濃重藥材苦味的湯藥喝完,顧峻的眉頭也沒有皺一下,陳若弱說道:「你的傷沒什麼大礙,就是心口那一箭傷得狠了,大夫說只要你肯吃藥,一日三餐補起來,很快就會好的。」

    「我聽大夫的。」顧峻笑了一下,忽然對陳若弱說道:「以前是我不對,我看不起武將,也看不起你們家,還嫌棄你配不上我大哥,可真到了邊關,見到戰事,還有自己親身經歷過一回,我才知道武將過的是什麼日子,陳將軍是英雄,我以前太狹隘了。」

    陳若弱一頭霧水地看向顧峻,卻見顧峻的臉龐上泛起了絲絲縷縷的血色,眼裡也噙著一點淚光,聲音沙啞起來,「我從來不知道,一個活生生的人能脆弱到什麼地步,一刀,一槍,甚至一道流矢,那麼多熟悉的人就沒了,我拼命地砍,拼命地放箭,我以為我也會死……」

    春兒聽得抽泣起來,陳若弱乾巴巴地站在邊上,朝廷為了防止西北軍怯戰,隨軍的軍屬住處就設在邊關百姓聚集地,她在西北的時候,光是性命就差點沒了兩回,她並不覺得有什麼,相反倒是覺得京城的日子太過安逸,安逸到讓人害怕的地步。

    顧峻很快就調整了過來,見陳若弱絞盡腦汁想要附和他幾句的樣子,失笑道:「是我見得太少,天底下並非只有京城這一處地方,盛世百姓見不到血雨腥風,是因為盛世之外,有人替他們扛下了刀槍,我是坐井觀天,乍見風霜,要是我的傷還能好,這輩子怕也只有西北這一個去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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