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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顧嶼來時,東宮不少人都在,太子在內殿裡虎著臉坐著,和很多貴人的金銀玉器不同,太子東宮裡到處都是結實耐用的青銅器,原先還有木製的桌椅,這些天也都被太子妃做主換了青銅的,一眼看去,簡直像回到了幾個朝代之前。
剛要行禮,太子就擺手道:「免禮,文卿,你是這次破案的功臣,你來說說吧,在淮南道的所見所聞。」
顧嶼卻沒順著太子的意,只是簡單地說明了一下抓捕徐景年和周餘一行人的經過,對於這些犯官的罪行也都是輕飄飄帶過,然而就是這樣,太子還是聽得怒髮衝冠,顧嶼看著上首太子的臉色,漸漸地止了話頭。
太子有些不滿地說道:「怎麼不說了,這些畜生還有什麼可替他們遮掩的?讓他們都聽聽看,到底是不是我做得不對。」
「殿下,重安不是這個意思,殿下的做法沒有錯,但是……」站在邊上的黃輕看了顧嶼一眼,擰著眉頭對太子解釋道:「聖上的心思還要琢磨,這次淮南道的案子牽扯不小,我們是怕殿下做了別人的棋子,到時候被人利用事小,失了聖心是大!」
太子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青銅長桌,發出一聲不小的悶響,少年才高多傲氣,黃輕眼皮都沒動一下,他也有些生氣了,這些日子不管他怎麼勸,太子就像是吃了秤砣一樣,鐵了心非要和淮南道的案子槓上,要不是做了皇親,太子對姐姐也著實不錯,黃氏全族榮辱都系在太子的身上,他何必日日對牛彈琴。
牛不肯聽他的話,難道他還要按著牛的頭吃草不成?而且越犟的牛勁越大,他就是想按也按不動。
東宮裡氣氛一時凝滯,顧嶼微微地抬頭,眉眼略低,做出恭敬的樣子來,不帶什麼感情地說道:「文卿未曾想替周余等人遮掩,這些犯官罪行罄竹難書,個個該死,文卿知道這個道理,殿下也知道。」
這些日子難得有人給了他一個肯定的支持態度,太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仍舊帶著余怒說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可父皇和這幫人竟然誰都當不知道,君為舟,民為水,一旦民心鬆散,水可覆舟,處置這些犯官和犯人,給百姓一個交代,江山可穩,民心可穩,正義昭彰,明明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複雜,從來沒人給我一個道理,只讓我不要失了父皇的心。」
顧嶼聽得出太子的委屈,心裡微微地嘆了一口氣,他抬頭看了一眼立在太子身邊的人,幾乎都是黃輕周仁一輩的年輕人,誰都不傻,誰都是聰明人,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容不下蠢人,只有蠢人是棋子的時候例外,可偏偏這個蠢人就坐在儲君正位上,是他們要效忠的主公。
只是,既然把太子當做主公,又知道他可能不是那麼聰明,就該好好地給他解釋清楚利弊,撥開他眼前的迷霧,一次這樣,兩次這樣,以後他就會慢慢地學著沉穩,懂得去聽取別人的意見,漸漸學會權衡得失,這些聰明的年輕人知道他蠢笨,也習慣了教他如何去做,卻把他當做聰明的主公隔了一層,不解釋太多,怕招忌諱。
前世他不能教,是因為那時的太子已經被逼得謹小慎微,每日生活在忌憚和懷疑之中,真正到了教他只能如何去做,不能解釋太多的地步。
黃輕聽了太子的話,清俊的臉上浮現出一點潮紅的怒意,只是他剛要開口嘲諷,就聽顧嶼平穩的聲音響起:「文卿昨夜歸京時,在路上遭遇了刺客,為殺周余而來,殿下以為,周余當殺?」
「肯定是受了這賊子冤屈的可憐人想來報仇,要是父皇這次不殺這個周余,我就……」太子的話沒說完,顧嶼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說道:「刺客是為滅口,殺傷隨行護衛多人,未能得逞。」
太子一愣,沒有追究顧嶼打斷他的話,追問道:「周余的後頭還有人?他是道御史,難道是和朝廷重臣有首尾?」
黃輕也愣了,沒想到勸了這麼些時日,太子居然是不知道周余身後有人的,顧嶼抬頭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心中有了數,於是簡單地點了點頭,說道:「文卿審問周余時,大概摸清了底細,掌控淮南道的朝廷勢力以定國公為主,成國公,西寧侯次之,牽扯進去的勛貴重臣達六家之多,其中西寧侯長子是江南道御史,成國公早年在西北軍中經營頗多,定國公……殿下該知道。」
定國公是比寧國公黃家更板上釘釘的皇親國戚,太后就是定國公府出身,李貴妃雖然不受寵愛,也沒有孩子,但這麼多年在宮裡的地位穩如泰山。
從來沒人對太子如此詳細地解釋朝中重臣勳爵的身家來路,這麼多年他也僅僅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來,顧嶼一開始說出這幾個勛貴頭銜的時候,他也只是擰了一下眉頭,沒覺得這些人有多不可殺。
顧嶼看著太子,太子愣神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那也可以先把宋微調回來,軍中這麼多年換過三任主帥,成國公的勢力再多也……」
他話說到後面,就有些說不下去了,顧嶼靜靜地說道:「這些都要時間,就算聖上下定了決心,也不可能立刻就去實施,何況現在,聖上的決心還沒定,假如殿下信文卿,文卿只能說,殿下要是真想徹底辦了淮南道的案子,那有兩條路可走。」
第七十七章 父女
黃輕立在一邊,目光中帶著些驚異,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安靜的太子,以他對太子的了解,他是真的在認真地傾聽並且努力思考著,這個顧文卿究竟有什麼能力,竟然能讓太子聽話?
顧嶼沒有賣關子的意思,見太子並未發怒,心裡大致有了數,就接著之前的話說道:「其一為緩兵之計,只誅周余並犯官,不牽扯其他,殿下只要旗幟鮮明不深入,那不僅聖上會痛快同意處置淮南道案,連帶著定國公之流也會暗地裡相幫,又可震殿下聲威,待時機成熟,再行他事。」
這第一個法子其實和顧嶼在淮南道用的沒有太大區別,只不過周余勢薄,他緩了一個月的兵,而太子想要剷除的勛貴勢大,沒個三五年絕不可能等到合適的時機,甚至可能要到他登基。
太子一聽就堅決搖頭,他本來確實只想處置周余,可聽說周余身後有人,這麼多年民脂民膏刮下來都填了那幫尸位素餐的老賊肚子,他就一陣憋屈,恨不能現在就提一把刀挨個上門把他們都砍了,別說暫緩,就是現在忍著沒說話,都是看顧嶼言辭實在誠懇的份上。
顧嶼顯然也是了解太子了,拋磚過後,便是引玉,他抬頭看了黃輕一眼,微微地笑了,「其二,寧國公的意思是……」
「絕不可能!」太子斷然說道,這些天黃家的人都在勸他忍下此事,連辦周余都不要牽涉,還沒有顧嶼提的第一個建議讓他滿意,他怎麼可能會同意。
顧嶼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有些嚴肅地對太子說道:「殿下大約沒有理解寧國公的意思,這次淮南道案,還多虧黃勝將軍支持,若非如此,破案怕還要很久,寧國公素來惡貪好廉,非怕事之人,他讓殿下不要輕舉妄動,是為緩兵,殿下這邊緩兵,背地裡就可用兵,如殿下所言,折西寧侯人脈,弱成國公聲威,斷定國公勢力,可殿下一連數日張揚,已壞了寧國公之局,所以我想今日,重安兄來,是為同殿下商議下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