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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起初還以為顧嶼又要搬出那套夫人最美論,聽到後來卻是真的被狠狠打動了一把,可沒成想到了最後一句,還是回到了原點,再加上顧大世子難得開口罵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嶼的眸子裡帶笑,輕輕地摸了摸陳若弱的髮絲。
官驛里的消息總是傳得很快的,隔日顧嶼去府衙的時候,一路上有許多小吏向他道喜,他也難得沒有緊繃著臉,臨到過午的時候,還給他們每人分發了兩隻紅雞蛋並幾兩喜錢,算是道賀回禮。
然而審訊的進展卻沒有因此落下,顧嶼早上開堂四次,主要審訊的是周余的四姨娘李氏的娘家人,甚至都沒用嚴刑逼供,李氏的養父就被顧嶼問了個滿頭大汗,最後實在抵不過,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這幾年間通過周余的關係,買賣或是強奪來良籍幼女調教賣出的罪狀,經過這一條線,又帶出私底下收購調教失敗的幼女作為肉鴿賣進大戶的兩家,巧的是其中一家正在昨日被抓人里。
顧嶼讓手底下的衙役去抓另外一戶人家,昨日雖然打草驚蛇,但有黃勝的支持,從昨日開始揚州就城門緊閉,不許進出,現在去抓人倒不算遲,趁著抓人的時間,顧嶼又提審了李氏一家帶出來的肉鴿賣家。
刑訊審問,從來都是民比官好審,顧嶼品級擺在這裡,又有周餘下獄之事,自然震懾人心,肉鴿賣家幾乎沒怎麼問,就眼淚鼻涕直流地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明明是一副痛哭悔改的樣子,看著卻讓人升不起半分同情的心思來。
一個早上過去,四張口供錄入,顧嶼讓負責記錄的小吏把案卷重新抄錄了三份,一份留在府衙存檔,一份整理好待上報京城,剩下一份卻是用白紙謄成通告,府衙大門前立起一人高的木牌,將案情進展公之於眾。
考慮到不少百姓是不認識字的,顧嶼還安排了兩名小吏站在木牌邊上,兩人輪換,隔一刻鐘就把案情公告大聲地念上一遍,如此一來,每日的案情進展就成了揚州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即便有些事不關己的,也耳濡目染聽去了一些內情。
揚州百姓們即便之前對官府的了解不深,也清楚平日裡揚州府衙辦案的速度,驚嘆來自京城的欽差辦案神速的同時,不免對案情起了更多的好奇,而有些駭人聽聞的,甚至都不用怎麼改編,就成了說書先生話本里的段落。
顧嶼足足審了五天,才把案情初步梳理開,其中還有兩家揚州豪族,任憑他如何審問,都是咬死了沒有參與其中,在沒有更多證據的情況下,案子沒法結,周仁急得嘴上都起了一圈的火燎泡,顧嶼倒是十分冷靜。
他知道,這兩家案情的切入點不在於他們本身,而在於周余,只有周余倒了,他們才會跟著倒,而如今,也是時候該提審周余了。
第六十九章 開堂
元昭帝派他來淮南道查案,臨時撥給他的官銜也是很有幾分講究的,要只是單純的欽差名頭,那便是見官大一級,權威深重,給個三品官銜,似是看重,實則是制衡。
淮南道實際上的掌權者是周余,正位三品,官員品級猶如天塹,同為三品官員,誰也沒有審誰的權力,也就很好地限制了他的行為,相對的,也導致周余不敢輕舉妄動,一旦查出些事情來,朝廷總歸是做決斷的一方。
顧嶼要做的,也不是把周余弄死在淮南道,相反,他還得嚴防死守,防止周余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斷去了通天的線索。
整理了這幾天的審訊結果,顧嶼沒讓立即開堂,而是先聯繫了一下黃勝,在牢房裡見了周餘一面。
比起前些天的春風得意,周余顯然狼狽了許多,牢房裡的獄卒待他還算客氣,好吃好喝伺候著,但不代表周余還吃得下,顧嶼不怎麼關心別人相貌,都看得出周余整整瘦了一大圈。
顧嶼一身官服齊整,隔著牢房的鐵柵欄,對著周余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也沒有坐獄卒搬來的椅子,負手站定,緩緩開口道:「犯官周余,本官已定明日提審於你,開堂之前,可有什麼想交代的?」
周余頭髮蓬亂,聞言撩了撩眼皮,沒說話,顧嶼也不惱,只是說道:「你所犯之罪,足夠全族連坐,你的兩個兒子也都犯了殺人死罪,一旦查實,你周氏一族百年辛苦付之東流,有寧一日,你舉族三代充軍不准返,五代不得科舉,你不認罪,是還抱著希望,以為你能把所有的罪名都抵賴過去,是不是?」
「本官沒罪,不知道該認什麼!」周余臉上浮現出怒意,但按在稻草堆里的手還是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顧嶼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低聲笑了笑,說道:「周余,本官知道你有個外室,替你生了一個小兒子,你要是肯好好地配合,等到結案之時,本官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日後這個孩子是從商還是入仕,本官都可以裝作不知,你看如何?」
周余的眼皮狠狠地抽了幾下,他前幾年剛來淮南道上任的時候,睡了個秦淮美妓,他嫌棄那女子上不得台面,但終究貪她美色,把人養在外頭,他起初還懷疑孩子是不是他的,不過孩子一天天長大,和他生得也越來越像,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他已經準備讓這孩子認祖歸宗了。
顧嶼瞭然一笑,又道:「你也不必想著定國公會救你,他要是能顧得上你,這個欽差就不該是我,實話同你講,這次的案子是聖上交給太子殿下的,殿下又薦我下淮南查案,雛鷹三年不鳴,一鳴就該驚人,聖上是為太子鋪路,淮南道是棋盤,你我都是棋子。」
周余沒想到他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但這些年朝堂局勢他也分析過,太子愚鈍,諸皇子蠢蠢欲動,其中不乏有明主之象者,偏偏聖上從來就沒露出過另則儲君的意圖,反倒是一力把太子往台前推,假若是聖上早就清楚淮南道亂象,為讓太子立威,才起意徹查,那十個定國公也擋不住這天意如刀。
顧嶼走了,留下周餘一個人在牢房裡,把自己嚇得滿頭的冷汗直冒。
其實顧嶼說的沒錯,元昭帝把案子交給太子全權過問,就是為了給他增添威信,有其一就有其二,這次過後,再把別的什麼案子交給太子的時候,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了,只是他沒想到這一樁開頭,竟然也會這麼艱難而已。
顧嶼的消息是走水路送到的京城,太子的回信卻是驛站最快的飛鴿傳書,除了前線戰報之外,這是只有皇帝才能動用的傳信渠道,顧嶼收到信的時候,心中一驚。
只是此時就開始憂心太子處境未免太早,顧嶼也不及多想,用銀錘敲開封口的火漆,把卷在竹筒內,包裹著一層防水油紙的信取了出來,展平。
顧嶼認識太子的字跡,和舅兄的字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稍微好看一些,看不出什麼鋒芒風骨,就只是尋常的一撇一捺,字跡工整。
這封飛鴿傳書顯然是太子的親筆,一句廢話沒有,針對顧嶼上報的肉鴿及瘦馬兩件事情,表明了一個態度,「不論主從,犯人格殺,犯官立判,吃人同死,毋怕,回京有我,瘦馬案等報父皇議。」
顧嶼對著信紙看了很久,很早以前,他對太子的看法是和很多人一樣的,一個愚鈍卻又好運的儲君,沒有二皇子持重,沒有三皇子英武,沒有五皇子圓滑,也沒有瑞王聰明過人,卻偏偏承受一個君王最大限度的父愛,歷朝歷代被廢的太子很多,被廢之後再立,等同兩度動搖國本,可偏偏那時很大一部分的人都覺得這事可成,原因就在於元昭帝毫無原則地寵愛著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