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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我操你娘全家祖宗!輕點!還敢推我?」

    「趙校尉,你單抓我宋王兩家也就罷了,連孫老爺子你都敢抓,是真當我揚州豪族無人了嗎?」

    趙狄一共親自押了三趟人,但他去的都是一些高門望戶,那些莫名被抓還不知道前因後果的,到了牢里互相一問,也都跟著罵起他來,校尉也是五品的武官,但本朝重文輕武,五品的武官到了七品的縣官面前都不敢拿喬,何況揚州這片遍地是官的地。

    今夜裡被抓的人,權勢再低,也是有膽子當著趙狄的面指著他鼻子罵娘的人。

    鬧騰了大半夜,官驛里倒是太平,臨到五更天的時候,陳若弱還在打著小呼嚕,喜鵲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剛要叫醒顧嶼,他的眼睛就睜開了,是一雙微帶血絲,半點不見睡後朦朧的清明眸子。

    「別出聲,出去說。」怕吵醒了身邊的人,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喜鵲連忙點點頭,顧嶼起身,給陳若弱把被褥壓好,不再驚動她,拿了衣物到外間去穿,喜鵲連忙追過來,小聲地急忙說道:「大人,周大人來了,就在正堂坐著呢,像是來興師問罪的,臉沉得好嚇人……」

    顧嶼點了點頭,理了一下發冠,臨到出房門前,對喜鵲道:「夫人昨夜睡得不好,你別去吵她,讓她好好地睡,要是過午還不醒就叫她,睡多了頭會疼。」

    喜鵲愣了一下,點點頭。

    前天剛下過一場小雨,地上還帶著些微乾的泥濘,顧嶼在正堂前慢條斯理地踩了踩門檻,把腳底上沾的泥灰蹭乾淨,這才走了進來。

    周余坐的是正位上首,顧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卻沒有坐到下首的意思,就這麼站在正堂中央,溫和地笑了,「周大人,不知一早上門,有何見教?」

    周余臉色沉冷,聞言更是來氣,他壓抑著怒意,連顧嶼身後跟著人都不管,一拍桌子,喝道:「欽差大人派我抓了本官親朋妻妾百十餘人,現在倒是裝不知情了嗎?」

    「原來昨夜的那些人是大人的親朋,這我倒是真不知道。」顧嶼似乎是感嘆了一句,「大人的親朋真多,本官家中連出了五服的遠方親戚一併算上,也沒有這麼多人。」

    他說著,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笑著說道:「至於友人,那就更少了,家父不善人際,在朝中和好些大人都有矛盾,尤其是定國公,西寧侯,還有個成國公,家父說過,要活到給他們送終。」

    周余的臉色勃然一變,他可沒忘記,眼前這個狐狸似的小子,當初取信他時說出來的,正是他給上頭幾位大人送去的錢款大致總數,他強穩住心神,握緊了座椅扶手。

    「欽差大人,就事論事,莫要胡言,本官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抓的這些人,就算和本官有些關聯,朝廷法規只說商賈之子不得做官,從來也沒說過官員不得納商人女為妾,你打算以什麼罪名關押他們?」

    顧嶼面色微冷,還沒說話,周余就像是看穿了他似的說道:「欽差大人既然明法度,就該知道無故關押平民,調動廂軍是大罪,今日本官在此,想問大人一句,這次沒有本官,你要怎麼圓了這樁知法犯法之罪!」

    周余的氣勢太盛,一點都看不出心虛來,周虎在顧嶼身後,幾乎都要拔出刀來了,整個正堂氣氛凝固,忽然卻響起了一聲輕輕的笑。

    「這些商賈富戶被抓,本官手裡自然有他們被告的證據,被告的罪名涉及罪案過大者,暫時收監無可指摘,不過嘛,看來周大人也是懂法之人,那大人的罪名也該有一條知法犯法了。」

    周余這會兒倒是冷靜了下來,他盯著顧嶼的雙眼說道:「你既然還沒定這些人的罪,那本官的罪又如何定?顧文卿,你莫要忘了,本官和你同朝為官,分屬平級,你雖然有欽差金印在手,卻也無權沒憑沒據審問本官!」

    顧嶼正色說道:「事到如今,大人還不肯認罪,看來還要再追加一條死不悔改之罪了,本官也很奇怪,明明是件人盡皆知的事情,大人為何咬死了不肯認呢?」

    周余還要說什麼,就聽顧嶼輕輕地感嘆道:「一品准置妾十人,二品置五人,三品可置三人,四五品及以下者不得納妾,周大人足有四房諸禮皆備之正妾,是官員私德之重罪,本官已有確切證據,在沒結案前,只能委屈大人在牢里待著。」

    周餘氣得嘴唇都在顫抖,指著顧嶼的鼻子,好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第六十五章 總督

    其實並不怪周余想不到這一出,而是顧嶼說的這條律例始於高祖朝,那時亂世初定,天下苦寒,整個大寧人丁凋零,急需補充人口,連守寡十幾年的寡婦都逼著重嫁,高祖為讓官員以身作則,故而效仿古禮,親自定下律例。

    然而高祖朝早已過去,盛世太平了這麼多年,這條律例雖然還沒有被廢除,但已經形同虛設,無根無基的地方官員置妾時,大多不為美色,而是維持各方平衡的必備條件,就像他府上的四個妾室,兩個是揚州本地豪族大家之女,榮寵各半,互為掣肘,一個是得力下屬的親妹,還有一個是給他生了三個兒子的瘦馬,跟他五年,頗為受寵。

    一妻四妾,哪怕是拿到京城朝堂上,也算得上一句清正,可眼前這個小子,搬出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黃曆,看似可笑,卻是一道實實在在的尚方寶劍,就壓在他的脖頸上。

    周余來時只帶了一個屬下,四個抬轎的衙役,都沒讓進正堂,顧嶼看了周虎一眼,周虎立時會意,攔住了周余的去路,周余頓時怒喝道:「顧大人,即便老夫真的犯下私德重罪,也該上報朝廷,由吏部轉呈聖上,再定罪論罰,大人如此攔住老夫去路,莫非是想代天行事,做一回天子不成!」

    這話說得實在太過誅心,顧嶼卻是饒有幾分興致地欣賞了一下周餘氣得通紅的老臉,微微地勾起了嘴角,輕聲地笑了一下,「看來周大人的記性真是不太好,我本就是天子派下的欽差,金印在手,代天行事,查出大人罪行,押大人入獄,何僭越之有?」

    「還是,本官這些天替徐景年坐堂審案得多了,大人真把本官當成調任來的揚州刺史了嗎?」

    周余面露死灰之色,但還是不甘心,想要說些什麼,顧嶼抬手,面上的笑意全然收斂下去,目光直視著他,聲音裡帶出幾分威儀,幾分薄怒,喝道:「罪官周余,你在揚州所行罪惡滔天之事本官來前就已得知,此案上達天聽,莫再心存僥倖!定國公保不了你,相反,你若是執迷不悟一意不肯認罪,有的是人比本官更想殺你。」

    周余腿一軟,顧嶼冷笑著眯了眯眸子,說道:「周虎,即刻讓趙狄派人圍了周府,不論男女老幼,一併押入大牢候審,再派人通傳黃總督,本官確實無權直接押大人入獄,周大人,不如您就暫且坐在這裡,陪本官喝杯茶吧。」

    一道之地,御史治下四方,卻非一手遮天,淮南道主軍政的總督黃勝,官居二品,乃是寧國公幼弟,當初黃輕能那麼輕易拿下周余,和這個二叔也脫不了關係,這次換成他,好在寧國公同鎮國公府交情也還不錯,雖是朝中重武輕文,但黃勝並非純粹的武官,他的身份來管這事,最是恰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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