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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小姐吃飽了就直犯困,攔不住,哄她回去的時候多走了幾步路,都差點直接睡在地上,只好……」
顧嶼嘆了一口氣,道:「沒事,你去睡吧,我來照看她。」
喜鵲連忙千恩萬謝,顧嶼對她點了點頭,就讓她離開了。
陳若弱睡得很熟,顧嶼進門的動作放得很輕,見她老老實實地睡著,頓時笑了笑,他沒進裡間,就這麼在外間的桌案上鋪平紙張,研磨落筆。
周仁不明白周余的態度為什麼那麼奇怪,事實上這不是周余的腦子出了問題,而是顧嶼有意為之,從第一次和周余見面,他就為自己塑造了一個有能力會鑽營且八面玲瓏的權貴子弟形象,一般而言,這樣的人在官場上是很吃得開的,但在官場沉浮了多年的老人眼裡,未免有些強裝精明的小兒姿態。
抓住了這個心理之後,剩下的就簡單得多了,言語之間不經意的暗示,處處留下可以讓人回想的細節,一步步讓他輕視自己。
顧嶼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借著月色,落筆又是幾行,等到墨干,他把鋪在桌案上的紙張疊了疊,用鎮紙壓在上面,視線不經意地投向了窗外,窗外月色微白,星辰明火,夜風吹拂,樹梢輕動。
第六十三章 來信
揚州府衙的效率變得前所未有地好了起來,新來的欽差似乎真的把自己當成了一方主政刺史,不光把積年的案子全部清理了個乾淨,還代官升堂,不到十來天,就成了遠近聞名的青天老爺。
也就是這短短十來天工夫,被周仁認為不可能的事情,揚州官員們的罪證三三兩兩地被證實,尤其是徐景年,自從公開審了徐小姐之後,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口子,受了冤屈或是被欺壓慣了的百姓們成群結隊地來府衙報案,人數之多讓人咂舌。
顧嶼知道,這並全是因為他判了徐小姐,更多則是多方作用的結果,周余是個謹慎的人,壓根不會給他留太多可以挖掘的空間,他的案子之所以進展得又快又順利,有七成是周余想讓他走。
他只裝作心領神會,案子照常審,府衙大堂照樣坐,偶爾去穩一穩周余的心,要是非說和一開始到揚州的時候有什麼區別,也許就是他每天回官驛的時辰提前了,在工作量沒有減少的情況下,他無師自通了昏官了伎倆,把差事拿回家辦。
只是旁的昏官是拿這個做藉口,他是認真的,一樣是辦差,有夫人在身邊紅袖添香,和對著冷冷清清的府衙,感覺上可差得太多了。
周仁大約也是猜到了什麼,這些天再也沒有來問東問西,反倒是踏踏實實在府衙里做了不少實事,著實是幫上了不少忙。
一場秋雨打散了未消的暑熱,臨到農忙時節,陳若弱收到了陳青臨寄來的信,大約是他在路上就寫了寄過來的,滿滿當當寫了五六頁紙,陳若弱這些天也跟著顧嶼認了不少字,興沖沖地就要拿過來讀,看著信卻愣了一下。
陳青臨沒從軍前,是正經上過幾年學的,甚至還有個掛名的大儒師父,只是他實在不是讀書識字的料,一棍子打不出個屁,被惹了就打人,教他沒多久,氣得大儒連束脩都還了回來,連夜離了京城,也不知道算不算逐出師門。
陳若弱太認識陳青臨的字了,一個字得有兩節手指寬,會寫的字一筆一划,不會寫的就畫個圈,別說是像這樣清秀乾淨,還隱隱約約帶著一股自成風格的字,就是寫得整齊也很困難。
顧嶼正在整理早上的案宗,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一眼,說道:「那是三弟的筆跡,他打小愛惹是生非,家規抄得多了,倒是練出一筆好字。」
陳若弱咬了咬唇,但還是把信翻著看完了,字是顧峻的,口吻卻是陳青臨的,果然是他還在路上的時候就打發了人寄信回來的,只是不巧她和顧嶼已經到了下揚州的路上,信也就只能轉託驛馬從京城再寄過來。
陳青臨在信里說得很瑣碎,先是說她讓帶上的東西剛剛吃完,又說看中了押送軍需的隊伍里一個頗有些拳腳的年輕人,路趕得急了,正好錯過了驛館,只能和馬在野地里湊合了一晚上,拉拉雜雜說到後來,又說顧峻。
看到顧峻兩個字,陳若弱抬起頭看了看顧嶼,低聲念了出來:「這兩天路趕得急,我可能話說得重了,這小子委屈地哭了幾回,不過新兵都是這樣的,再有幾天就好了,讓妹夫不用記掛,男子漢大丈夫,吃點苦不算什麼,我會好好看著他。」
顧嶼手裡的筆一頓,說道:「沒了嗎?」
陳若弱嗯了一聲,「沒了……啊,還有!」
她手裡的最後一張信紙翻開背面,是兩行小詩,字跡倒是比寫信的時候要清晰有力得多,陳若弱念道:「 休言少年無勇志,一元萬象待明年。」
「心氣倒沒折。」顧嶼失笑,忽而見陳若弱有些失落的樣子,不由問道:「夫人怎麼了?還在生三弟的氣嗎?」
陳若弱捏著信紙,連忙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講起,她慌慌張張地背過身去,小聲地說道:「沒什麼啊,我沒事的,我早就不生他的氣了……」
顧嶼從座位上起身,走到了陳若弱的面前,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低眼對上她的眸子,語氣認真地說道:「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好嗎?你不開心,我感覺得到。」
陳若弱幾乎被顧嶼看得心慌,想要背過身去,卻被按著肩膀,想要移開視線,卻怎麼也沒辦法從顧嶼的雙眼中逃離出來,她面紅耳赤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樣,狠狠地跺了跺腳。
「我沒想到顧峻的學識那麼好,我跟我哥什麼都不懂,你們家幾代,連個孩子都比我們讀的書多,我們家跟你們家根本不配,你……你不能嫌棄我!」
顧嶼啞然,他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沒想到只是因為顧峻的幾個字,他壓下到了嘴邊的「其實顧峻的學識很差」,轉而說道:「夫人明理持家,待人有方,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能娶到夫人,是文卿的福氣,舅兄是真丈夫,塞外邊關,苦寒之地,能以軍功立世,保家衛國,這明明是門當戶對的親事。」
陳若弱聽得臉紅,但到底知道這是哄她的話,不是真的,一時有些喜,一時又有些愁,整個人都有些怔了,愁是覺得自己真配不上這麼好的夫君,這麼好的夫家。喜又是為顧嶼是真的在認真哄她。
這些日子他對她的好,她都看在眼裡,她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君子都是像自家夫君這樣的,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開心,也很喜歡他,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不安。
腦子裡一時亂鬨鬨的,冷不防肩膀一緊,陳若弱整個人都被帶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里,她愣愣地從顧嶼的胸前抬起頭,正對上他低眸看來的視線,那裡面有溫柔,也有無奈,還有她的倒影。
「有的時候真想像話本里那樣,有神仙有妖怪,我可以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看裡面裝的人是不是你的樣子。」顧嶼低聲嘆息。
陳若弱看著他的眼睛,好半晌都沒有說出來話,顧嶼摸了摸她的臉頰,動作很輕,也很溫柔,「真想把你藏起來,這輩子只給我一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