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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書吏抬頭看了他一眼,提筆在徐小姐的話後另起一行,飛快地記錄道:「按察副使周大人聞言道,記下來了嗎記下來了嗎?這案子可以結……」

    周仁輕咳了一聲,說道:「這個可以不用記。」

    書吏頭也不抬,又起一行,下筆比口述更快,「按察副使周大人咳,又言,這個可以不用記。」

    周仁頓時閉上了嘴,怨恨地看了一眼埋頭記述的書吏,正襟危坐了回去。

    顧嶼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冷聲說道:「犯人徐氏,你既然已經招認了殺害錢慧之罪,那麼本官就再同你算一算嚴明生同你的盟誓是真是假,來人,帶大同寺僧人明心,明見上堂。」

    立刻就有衙役領著兩個穿著素樸的僧人走了上來,顧嶼對那兩個僧人道:「把你們剛才說的話,在公堂上再說一遍。」

    兩個僧人對視一眼,年紀稍大的那個低著頭站了出來,對著顧嶼念了聲佛,語氣緩和道:「小僧明心,是大同寺的知客僧,徐小姐一年來寺里拜兩次佛,最近這幾年都是小僧接引,嚴公子是去年冬日陪錢小姐來的,只來過一趟,當時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故而小僧記得很清楚。」

    徐小姐似乎沒聽見明心說的話,口中還在喃喃自語著什麼,明心看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說道:「徐小姐遠遠地見到嚴公子,就追上去詢問嚴公子的姓名,錢小姐拉著嚴公子要走,徐小姐不知為何去撕扯錢小姐的衣裳,最後嚴公子護著錢小姐離開了。」

    第五十三章 偷懶

    徐小姐根本就不去理睬明心和尚的話,好似完全陷入了臆想之中,顧嶼讓兩個僧人退到一邊,一拍驚堂木。

    「徐氏,揚州城中無人不知嚴明生同表妹錢慧感情甚篤,你自言前事不成立,又認了雇兇殺害錢慧之罪,是故嚴明生之死並非自盡,另有一事,本官還要再問。」

    顧嶼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有一種極為震懾人的威勢,徐小姐幾乎是有些憤怒地從臆想中抬起頭,叫道:「我沒有罪!殺人的不是我!是巧翠!是她!她還害死了我的嚴郎……」

    顧嶼卻沒再搭理她了,看向嚴夫人,道:「兇手巧翠於五日之前在牢中身死,先時犯官徐景年判定巧翠懷恨殺主,畏罪自盡,嚴夫人有口供在先,又在狀紙上言巧翠乃是遭人滅口所致,故而本官已經徵得巧翠家人同意,準備開棺驗屍,嚴夫人沒什麼意見吧?」

    嚴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濕紅的眼睛,卻不顯得多憔悴的樣子,還分外端莊地向著顧嶼行了一個小禮,啞聲道:「小婦人沒有意見,只望大人明察秋毫,讓兇手伏誅。」

    顧嶼點點頭,若是旁人肯定要先行退堂,等待仵作驗看屍體回來再行審訊,多的是一個案子拖上四五天的,他卻沒有把事情拖到第二天的習慣,取了令簽,讓人把巧翠的屍體抬到堂上來,四面撐起白布,由經驗豐富的仵作去驗屍。

    七月初秋,揚州的天仍舊是熱得很,巧翠五天前死在牢里,屍體被父母哭天喊地領回家裡,由於天實在太熱,連停靈都不敢,棺材一收,埋進地里,埋了整整五天,蓋著白布的屍體一抬上來,就是一股屍臭蔓延,顧嶼面色不變,只讓仵作繼續。

    大堂外頭圍觀的百姓頓時竊竊私語起來,似乎是沒想到還能弄這一出,瞧著欽差大人的樣子,臭氣熏天的屍體抬上堂,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得是見過多少世面的人啊!

    周仁在下首,離仵作驗屍的地方最近,隔著白布,聞著臭氣,他的臉都要綠了,驗屍的一小會兒工夫里,他去解了兩趟手。

    仵作並不是上次驗巧翠屍身,得出自盡結論的那個,而是顧嶼一接到狀紙,就讓人從城外義莊找來的老仵作,老仵作驗完,仔仔細細地把白布蓋了回去,才掀開臨時搭的白布四圍的簾帳,走了出來。

    「大人在上,草民已經驗過,屍身喉骨完好,脖頸處與腰帶對應淤痕並非致命之處,而在淤痕之側,另有麻繩勒過的紅痕顯現,屍身上無另外傷痕,指甲里卻留有乾涸的皮肉,根據草民的經驗,當是被人殺害時反抗所留下的,不會有錯。」

    顧嶼讓仵作退到一旁,看向徐小姐,說道:「徐氏,你僱傭巧翠殺害嚴明生錢慧夫婦在前,滅口巧翠在後,物證俱在,還有巧翠當初的口供作證,你可有辯駁?」

    徐小姐能無視所有人,卻不知道為什麼顧嶼一開口,她就感到害怕,聽見顧嶼這句話,她頓時反應了過來,尖聲喊冤:「不是!我沒有殺巧翠,她是該死,可是我沒有讓人去殺她,她是自盡的,她真的是自盡的!」

    顧嶼一拍驚堂木,冷聲說道:「前案仵作弄虛作假,罪證分明,本官稍後就會下令判他入獄,巧翠的屍體就在這裡,你一口咬定巧翠是自盡身亡,那就隨仵作進去看看,讓他告訴你,什麼是自盡,什麼是他殺。」

    「那日值守女牢的監長在堂下已經招認,是徐府的管家藉口有事,把她調到了別處,等她再回來的時候,巧翠已經死了,你還有什麼話說?或者,是要等本官再派人去一趟徐府,把管家請來,讓他和監長當面對質,你才肯認?」

    徐小姐拼命地搖頭,口中還在不斷地念著嚴明生,然而已經於事無補,顧嶼讓書吏取過筆錄,自己在上面蓋下印章,讓人拿給徐小姐簽字畫押。

    徐小姐一把撕了筆錄的紙,聲音尖銳,「不,我不認罪,你沒有權力讓我畫押,我不畫押,這個案子就不能結,除非你殺了我!你要是殺了我,我爹和我娘都不會放過你的!」

    周仁噗嗤一聲笑了,拍了兩下手裡的驚堂木,揚聲說道:「徐氏,你從哪學的大寧律?沒有人證物證或是人證物證缺一的情況下,犯人不認罪確實沒法結案,可是人證物證俱全,就是不認罪,案子也是可以結的。」

    「揚州犯官徐景年之女雇兇殺人案人證物證俱全,按大寧律,殺傷兩條人命以上者,腰斬示眾,徐府管家替主行兇,罪在不赦,本案過後再審,如無疏漏,當判斬首。此案結後,交由刑部審查,天子准批,秋後處決,退堂。」

    徐小姐怔愣愣的,似乎沒怎麼反應過來,她身邊的嚴夫人卻是紅著眼眶,對著顧嶼離去的身影連連磕頭,磕得額頭青紫,也不肯起身。

    周仁不好去扶嚴夫人,追了顧嶼幾步,追到後堂,語氣里難免就帶上了一點抱怨的語氣,「顧兄走得這麼快做什麼,嚴夫人要謝你,你理都不理她,這也太……」

    方才堂上的筆錄一式兩份,一份被徐小姐給撕了,顧嶼在另一份上蓋了印章,收攏起來,才抽出空抬頭,看了周仁一眼,「秉公決斷,無需恩謝,徐景年留下的爛攤子這麼多,你要是閒得慌,去整理封縣的卷宗。」

    周仁頓時泄氣,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退出後堂門檻,末了,又想起了什麼,半個腦袋在門後伸了出來,說道:「差點忘了,今天是七夕,我得提醒你一聲,顧兄你是攜家帶口的人,今天就別忙了,嫂夫人要等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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