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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趙狄心道你那政務可有人已經準備接手了,看上去卻是長吁短嘆地直搖頭,徐景年是沒什麼底的,畢竟周余很可能第一個賣他,要是再給他一點時間,他確信能把自己做的事情全給抹了,可這到底……哪有欽差剛來第二天就抓人的!

    「趙校尉!是不是欽差大人讓你來抓我的?昨日我同欽差大人宴上有些誤會,許是他在開玩笑……」

    趙狄只是嘆氣,邊帶著徐景年走,被問得急了,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徐大人,咱們也不是外人了,今天這事我心裡還琢磨呢,剛才正吃飯,官驛來人了,說欽差有令讓我點齊了兵士過去,誰知道是來抓您的啊,我還跟欽差說呢,您徐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咱們揚州人有幾個不知道的。」

    徐景年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聞言追問道,「那欽差大人是如何說的,他要定本官什麼罪名?」

    趙狄朝四面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了,幾乎是靠在徐景年的耳邊說道:「欽差大人說了,他是打道御史大人那兒得的消息,生生要告您五條大罪呢!樁樁都是要死人的,下官看他說得有理有據,鐵定是有了證據的,我看是有人要害您!您照實了說,欽差大人但凡講理,一定不會錯害了您去的!」

    徐景年滿頭冷汗,心裡差不多已經能肯定,這件案子上頭一定十分重視,怎麼著都要有個結果,所以周余想要過河拆橋,把他推出去做個替罪羊,那個京城來的鎮國公世子,沒準就是和周余身後的人有關聯,打定主意要自己背鍋!

    他已經加緊派人去湮滅證據了,明明只要再晚上幾天就好,明明只要再晚上幾天就好……誰曾想,功虧一簣!

    徐景年走著走著,漸漸地咳了起來,臉色發紅,趙狄朝他看了一眼,忽然看他吐出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顧嶼在正堂和周仁整理里正招出的口供,能直接指認到揚州府衙的事情幾乎沒有,周仁有些發愁起來,見顧嶼仍舊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說文卿兄,今天這攤子你算是開張了,沒個生計還是得關門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能不能指教愚弟一二?」

    顧嶼瞥他一眼,手裡的摺扇一合,淡聲說道:「不必這麼陰陽怪氣,我確實沒有直接指證徐景年的證據,也確實讓廂軍去抓了整個揚州府衙上下的人,可接下來的幾天之內,這份證據會變得確鑿。」

    周仁一臉的苦相,「多給你幾個月,你是不是要把整個淮南道翻個天?文卿兄,你多來幾遭,愚弟這心受不住啊!」

    顧嶼聞言,只是揚了一下眉毛,笑而不語。

    趙狄回來得比顧嶼想像得要快得多,不過小半個時辰,揚州府衙空,揚州大牢滿,趙狄走路都直生風,只是一見到顧嶼,就立時拉下了臉,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樣。

    「下官已經按照大人說的去做了,這些日子下官會帶著人守衛官驛,還請大人放心,只是日後朝廷追究下來,還請大人照實了說。」

    顧嶼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定如校尉所言。」

    趙狄點了點頭,又似乎想起了什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徐刺史出了些意外,先是摔破了相,又是怒急攻心吐了口血,下官讓大夫去看過了,是中風的前兆,大人要是有什麼急著問的,得趕在他下次犯病之前問清楚。」

    第四十九章 至交

    徐景年至多不過三四十歲上下,這個年紀中風是很少見的,看來朝廷派遣欽差下江淮的這些日子,他倒是沒少操心。

    顧嶼的目標並不在徐景年的身上,聞言倒也沒太急,問過了徐景年目前的情況,想了想,並沒有像趙狄猜測的那樣立即去提審徐景年,反倒是讓人備了官轎,要去一趟揚州府衙。

    趙狄才帶著人馬去踏過一回,自然知道府衙裡頭是個什麼狀況,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在顧嶼看過來的時候一臉正色,抱拳行軍禮道:「接下來的幾日,下官會隨行欽差大人左右,大人若有什麼用得上下官的地方,儘管下令。」

    顧嶼點了點頭,讓趙狄仍舊留下兩百人守衛官驛,其餘的兵士一半去護衛揚州大牢,另外一半由趙狄帶隊,在他身邊守衛。

    揚州府衙這會兒人去樓空,三班衙役及一些小書吏早被嚇破了膽子,顧嶼一來,他們就規規矩矩地站到一邊,死活不敢抬頭,好在顧嶼也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瞥一眼滿地狼藉,只是說道:「兩刻鐘之內收拾好府衙,要是少了什麼東西,找這位趙校尉。」

    趙狄笑得憨憨的,似乎根本就沒聽懂顧嶼的話,顧嶼沒工夫和他較真,走到公堂上取了紙筆,想也不想落下一紙近百字,叫來府衙里負責謄寫告示的書吏,讓他們謄上百十來份,由趙狄手底下的兵親自布告到揚州城中各處的告示牌上,又餘下幾十張,交由驛站的快馬,發到淮南道各處縣衙,讓他們自行布告。

    書吏不是官員,沒有品級,在平頭百姓面前還能撐一撐官老爺的體面,到了真正的官員面前,就只剩下點頭哈腰的份,就是沒有剛才趙狄帶兵來抓人的事情,見了欽差大人也是要敬畏的,更別提刺史大人都讓關進牢里去了。

    幾個書吏戰戰兢兢地接過欽差大人手裡的紙張,入眼就是一份清雋的筆跡,還來不及仔細欣賞,幾人就被這紙張上寫著的字給驚到了。

    「天子聞淮南酷吏橫行,使余代天巡狩至揚州,路遇鄉民上告,今將揚州刺史徐景年及其部下一干人等下獄,自今日起一月之內,有冤者請至揚州府衙,事從急報,望奔走告之,一旦查實罪狀,必有重懲。」

    這,這是要翻了淮南道的天不成?

    顧嶼做過州刺史,做過道御史,也曾深入百姓之中,觀聽百姓疾苦,他深知要想讓受屈蒙冤的百姓上告有惡行的官員,空口白話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百姓對官員有一種天然的敬畏,何況官場上,尤其是地方官員,最是枝葉相連,牽一髮而動全身,官官相護,百姓常常上告無門,更有甚者會招來惡果,旁的百姓看在眼裡,自然也就失了再告的骨氣。

    想要讓這些人重新升起再告的勇氣,把被打散的骨氣重新再聚攏到一起,第一要讓他們知道,這些官員並沒有他們想的那樣不可撼動,所以他讓趙狄把徐景年一眾人等繞了大半個揚州城下獄,第二要讓他們明白,欽差是代天巡狩,他來淮南道,就是為了聆聽他們的疾苦,只要證據足夠,不說是一個徐景年,就是十個一百個,也會受到該受的懲罰。

    並不是很難想通的問題,趙狄琢磨了一會兒,心裡頓時升起了一絲遺憾,他要是早猜到這點,知道徐景年肯定得背這個鍋,就不會那麼遮遮掩掩著刺激徐景年了,直接撕破了臉,把他當狗似的牽著在揚州城裡遛一個下午該有多好。

    等到衙役們收拾乾淨了揚州府衙,書吏們的告示也都謄抄好了,趙狄找了幾個親近的部下,正要讓他們帶著人去張貼公告,外頭有人來通報,說是道御史大人到了。

    顧嶼對道御史周余這個名字並不陌生,當年因為周余牽連出無數官員,那一陣午門外天天有人被推出來殺頭,一個人被處死還是好的,有好幾回都是滿門抄斬,上到白髮蒼蒼的老太爺,下到剛出生的嬰兒,午門外的青磚被血染紅了很大一片,過去很久都沒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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