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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有些聽不懂了,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顧嶼很可靠,他說出來的話不會有假,就算哪一天顧嶼告訴她天地是圓的,她也會相信。

    周虎周豹帶著一眾鄉民飽飽地吃了一頓飯,讓他們洗了個澡,又拿官驛里下人的乾淨衣服給他們換上,顧嶼原本想讓他們到公堂上記口供,沒想到這些人一聽說周余沒死,還要記口供指認官員,就都害怕了,一個個的腳底發軟,還有試圖逃跑的,被周虎逮小雞似的拎了回來。

    揚州公堂是去不了了,顧嶼讓人把周仁叫來,另找了幾個識字的下仆,先挑出幾個膽子大的願意指認周余和徐景年的鄉民,給他們記口供,另讓周豹拿著他的欽差金印去揚州駐軍大營調五百廂軍來。

    欽差持金印,有調動當地衙役廂軍之權,只是真的去調兵的欽差幾乎沒有,周仁投過來的視線都有些詭異了,顧嶼並不在意,不是他多惜命,而是上一世黃輕的經驗告訴他,為避免麻煩,調兵是最好的選擇。

    第四十七章 肉鴿

    欽差調兵的數量也是有限額的,若在隴右道那樣山賊盜匪橫行的地方,上千兵馬是底數,在江淮,不遇民亂,五百是極限,因為無論去到江淮哪個州府,府衙內的衙役之流也只得二三百人,多了有威逼官府之嫌。

    周豹拿著金印和顧嶼的調兵手諭去了,官驛內的鄉民見已經有人去錄了口供,又看顧嶼確實是京城來的高官子弟模樣,心頭怨憤一生,到底還是一一上前做了筆錄。

    和顧嶼料想得差不多,鄉民們本身是很難指證到道御史級別的朝廷命官的,就是敢認徐景年的都沒有,換了三五個人,說的無非也就是里正之流欺壓鄉民的齷齪事,至多有些頭腦靈光的,能說出些揚州府衙派人下來收糧的事情,多了就再沒有。

    他並不意外,讓周虎把綁在車駕後一路跟著走回來的里正押過來,按跪在太陽底下,也不問話,就只是讓堵了嘴跪著,對周虎囑咐了幾句話,自己轉身進了正堂。

    周遭的鄉民們起初瑟縮著不敢對上里正的眼神,連靠近了都不敢,可過了好一會兒,鄉民們的膽子也大了一點,還有個最先錄口供的,會說官話的瘦小男子討好地蹭過來,問周虎道:「這位大哥,小的想代鄉親們問,不知道欽差大人要怎麼處置里正老爺?」

    周虎眯著瞎眼看他一眼,說道:「大人剛才就是讓人抄他老窩去的,你們是人證,抄來的物件是物證,查實了蓋個大印,就算是結案了,要是他認罪得利落點,還能給個好死,要是推推搡搡不肯認,你聽說過凌遲嗎?」

    瘦小男子愣愣地搖頭,周虎瞥了瞥跪在地上面露恐懼之色的里正,似乎來了興致,手裡的佩刀比劃一下,獰笑道:「你們這是小地方,沒做這個活計的精細人,判了罪名之後,得從京城天牢調一位操刀手來,那刀就手指頭大小,一片就是一條細肉,先從手臂開始,把上頭的肉一條一條地片下來,不傷血管骨頭,一共三千六百刀,從頭天行刑,要片到第二天入夜,有人刮到頭天夜裡,還能喝兩大碗粥。」

    他說得實在是滲人,不僅里正嚇了個半死,就連邊上豎著耳朵的鄉民們都聽得心裡直發毛,就這樣還不夠,周虎一抬眉毛,又道:「不過這也要看人,有的犯人能抗,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少,也有那才片了百十來刀就生生疼死的,操刀手得受罰,我看你們這位里正一身肥肉,就是刮點板油也能有上千刀,凌遲的犯人都是罪大惡極,要賣一個銅板一條肉,到時候跟他有仇的都記得來分他一條肉。」

    瘦小男子吞了吞口水,那裡正竟然嗚咽一聲,尿了褲子,見周虎眯著瞎眼朝看他,似乎在打量著他身上哪塊肉好吃,頓時拼命地搖起頭來,滿頭滿臉都是模糊的汗淚,像個油膩的大白面饅頭。

    周虎冷笑一聲,卻沒有搭理里正,瘦小男子白著臉顫抖著跟他告了罪,退回到鄉民中間,跟不懂官話的解釋了,頓時人群里一片倒吸氣的聲音,周虎沒有想太多,正要去和顧嶼復命,就聽身後一道悽厲的帶著濃重口音的叫聲響起。

    「特豁該哩!窩嘎老劉匣子就似讓特弄到沉內給人切掉咯滴!」

    周虎聽不懂,不過這話一出,鄉民里頓時就寂靜無聲了起來,先前那個瘦小的男子蒼白的臉色上也逐漸浮現起恨意來,原本瑟瑟發抖的鄉民們居然也都不怕了,不知是誰就地撿起一塊石頭,朝著跪在地上的里正狠狠地砸去。

    鄉民群情激奮,周虎見勢不好,手裡的佩刀一別,壓得第一個想要上前襲擊里正的老人膝蓋一彎,冷聲斥道:「你們做什麼,退後!」

    老人拼命地掙扎著朝里正伸手,周虎雖然能輕而易舉地把他制服,但佩刀底下的身軀實在是太過乾瘦,一層黃裂的人皮下包著支棱的骨頭,他怕自己稍微用點力氣就會把老人給打死,故而只是用巧勁制住了他。

    「他再有罪,也得等我家大人結案之後再做處置,你們打死了他,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鄉民們大部分都是聽不懂他說話的,瘦小男子連忙快速地用方言把周虎的話對鄉民重複了一遍,隨即用官話叫道:「大爺,我們都曉得的,再也不敢了,您快放開王老二吧,他孫子是被裡正賣去城裡做肉鴿的,這幾年頭腦都不清楚了,他不是有意的!」

    周虎重複了一遍,「肉鴿?」

    佩刀底下的瘦削身軀卻是被這兩個字刺激得一震,隨即王老二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周虎,撲到了里正的身上,抱著他的腦袋,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里正手腳都被捆著,只能拼命地掙扎,周虎上前,拿捏著力道,一掌拍在老人的後脖頸處,把人拍暈了過去,探了下鼻息,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問那瘦小男子道:「什麼是肉鴿?」

    瘦小男子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見周虎目露冷光,才吞了吞口水,說道:「揚州城裡的老爺們說,人肉吃起來是鴿子肉的味,但要好吃多了,所以被賣去給他們吃的人……就叫肉鴿,平時買個人十兩二十兩銀子,肉鴿要不超過十歲的小孩子,能賣一百兩。」

    周虎挺硬實的一個漢子,聽了這話都生生地打了一個寒顫,顧嶼聽見外頭動靜,剛走出門檻,就聽見了瘦小男子的話,臉上卻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眼神一瞬間冷得像冰刀。

    里正臉上被咬出了好幾塊血洞,堵嘴的布條拿下來之後,兀自痛叫了幾聲,見周遭人看他的眼神都不怎麼對,才縮了縮痴肥的身子,不敢出聲了。

    顧嶼一出來,原本吵鬧著的鄉民們頓時寂靜了下來,即便不知道眼前這位怎麼看怎麼氣派的高門公子到底是幾品的官,也不妨礙他們理解,這是能替他們做主的欽差大人,沒見里正那麼容易就被收拾了嗎?

    周虎讓瘦小男子把王老二扶到剛才安置他們的住處去休息,回頭對著顧嶼行了一個禮,想要把剛才的事情稟報給他,顧嶼擺了擺手,說道:「我都聽到了。」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能讓這院子裡所有人都聽見,「請各位鄉親放心,盛世之下,如此惡行,如不嚴懲,天地共憤,此案一日不結,顧嶼一日不歸京,今日本官在此立誓,必懲凶除惡,還淮南道一個朗朗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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