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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她心裡已經想好了說辭,想到日後和那位顧大人卿卿我我的日子,嬌美的面容上浮現出幾分羞紅,冷不防聽上首傳來一道微啞的女聲:「你們的來歷,宴後徐夫人已經對我明言,她說要把你們帶回去發賣,不過都是身不由己,我總不能看著她把你們送到火坑裡去。」
彩悅愣了,底下的瘦馬也都愣了,尤其是紅仙,妝容嬌艷的臉上頓時沒了血色,所謂瘦馬,都是生來家貧,被收養來教導琴棋書畫,奇淫技巧,為妾之道的女子,等養大了些,被大戶人家挑走做妾的就算出了火坑,剩下的好一些還能被人買走做老婆,差一些的就只能被低價賣給秦淮妓館,過迎來送往的日子。
揚州富商愛瘦馬,然而士農工商,商在末尾,是最不規矩的一流,稍有講究一點的人家都不會准許她們這樣出身的女子進門,尤其是官宦府邸,即便背地裡她們能把那些男人勾得要生要死,可一旦來歷曝光,就是為了面子,她們也會被掃地出門。
明明就是徐大人把她們送來的,徐夫人到底為什麼要把她們的事情給捅出來?彩悅滿心的惶惑,不由得懷疑是陳若弱的試探之策,她咬牙等著有人出頭質疑,卻沒想到就連性格最火爆的紅仙都沉默了。
陳若弱嗓子有點發乾,咳了兩聲,接著說道:「你們想走的現在就可以走了,徐大人既然是把你們當成丫鬟送過來,戶籍應該也不用我操心,待會兒到喜鵲那拿了身契,再一人領些銀子,找個地方住著,你們長得都挺好看的,應該不愁嫁。」
彩悅心裡冷笑,卻不妨礙其他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陳若弱的話已經說完了,擺了擺手,剛要起身,就聽紅仙急道:「夫人,我們能不能留在這裡?要是就這樣走了,徐大人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陳若弱看向紅仙,彩悅心裡暗叫了聲不好,紅仙這句話直接定了她們的來歷,她心裡發急,連忙補救似的說道:「夫人,我們被送來這裡沒有其他意思,要是我們都走了,徐大人保不齊心裡會有不滿,還是您就不管我們的死活了?」
「放肆!」喜鵲昨日才受過氣,這會兒見彩悅又站了出來,頓時對著她斥責道:「我家小姐好心放你們離開,你們不走也就算了,居然還有臉要挾我家小姐,你們這些……」
她話沒說完,陳若弱擺了擺手,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們的意思是,徐大人會報復你們,就算戶籍清白也逃不過去?」
彩悅還沒說完,就聽紅仙語氣急促地應道:「什麼戶籍不戶籍的,瘦馬要的就是個身家乾淨,官府的戶籍上可是記著我們都是平民籍呢,還不是說賣就賣!出了這官驛,就算徐大人不來找麻煩,再被強帶回去,又是重賣一遭!」
陳若弱沒有打斷的紅仙的話,在她說完之後,才繼續問道:「你們見過的,聽說過的,徐大人有過什麼枉法之事沒有?說出來,我保證你們以後不會有事。」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彩悅咬牙,剛要開口,就又聽身邊不遠處一個平時不怎麼說話的瘦馬輕聲道:「去年妾哥哥要把妾買回去,找了楊公子說合,母家買妾花了十八兩,養了八年,要抬五百兩的價,妾哥哥不服上告,徐大人和母家有往來,並未開堂審問,直接判妾歸了母家。」
說完,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陳若弱的神色,補充道:「楊公子說的,按大寧律,妾的贖身價不應超過當初買時的三分之二,加上教養的花費,也不該超過一百兩。」
陳若弱聽得眉毛都皺了起來,對著那個瘦馬招了招手,問道:「那你是想走還是想留?你哥哥肯花那麼多銀子贖你,還要打官司,應該是真心想接你回去過日子的。」
「妾,妾想走……」那個瘦馬慘白的臉上泛起了紅光,眼睛雪亮雪亮的,陳若弱就對她點了點頭,讓喜鵲去把那些身契都拿過來,一張張發給了她們。
彩悅的手裡也被塞了一張泛黃老舊的契紙,並不是瘦馬那高昂的讓人望而生畏的身價,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她被買來時的價錢,十六兩銀子。
陳若弱並不懂瘦馬的買賣流程,只當是和青樓買賣差不多,以為是徐景年給她們弄來的平民戶籍,卻不知道多數收養瘦馬的人家都會給瘦馬做一個乾淨清白的身份,好賣進富貴人家,所以瘦馬的賣身契從來都只有一張,就是被買來時的那張。
紅仙盯著手裡的契紙看了半晌,忽然啪嗒一聲,一滴混著脂粉的眼淚掉在了契紙上,她連忙用袖子輕輕地去擦,卻沒想到眼淚暈開,反倒是皺了一塊,她連忙用隨身帶著的帕子把身契疊起來包好。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抽泣,隨即就是哭成一片,紅仙又哭又笑,臉上的妝都花了,她陡然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撲通一聲對著陳若弱跪了下去,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
其他的姑娘似乎也回過神了,一個接著一個對著陳若弱磕頭,彩悅被拉著也跪了下去,頭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低下的,她咬著牙,心裡還想著昨日見到的欽差大人溫和的俊顏,一心認定了這全是陳若弱的計策,就是為了讓她們不再出現在欽差大人的面前。
陳若弱先是想起身避開,被喜鵲按住了,「小姐,你坐著吧,這個禮你該受的,不讓她們磕,她們一輩子心裡都不安生。」
陳若弱極其不自在地受了禮,等眾人磕完,連忙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待會兒你們都去做個筆錄,道聽途說的東西就算了,把你們自己的經歷說一遍,再按個手印,這一兩個月就暫時留在揚州城裡等候傳喚作證,都別怕,聖上下旨派欽差來,就是清查這些事情的。」
先前的那個姑娘頭上都磕出了紅印子,哽咽著應道:「都聽夫人的……妾跟哥哥這輩子,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夫人的大恩大德。」
陳若弱笑眯眯的應著,若是之前,眾人看她只覺醜陋,可如今再看,只覺得這半臉的笑容就像是佛堂里慈悲垂目的觀世音菩薩,讓人心中熨帖。
周仁昨日吃了一頓地道的淮揚菜餚,一早起來也就有了興致,走街串巷吃了一肚子滿滿當當,回來又起了心思,打定主意要從顧嶼這兒蹭到一頓陳若弱做的飯菜,只是人才進門檻,就被抓做了壯丁。
顧嶼一早就出門了,陳若弱原先是想自己看著,讓周虎周豹記筆錄的,沒想到周虎周豹兩個軍中最好的探子,認字居然也不怎麼全乎,筆錄口供這東西,是不能由證人自己寫的,她正愁著,周仁就上門來了。
比起顧嶼,周仁顯然更平易近人一點,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袍,苦著臉坐下去磨墨,瞧著不像個相府公子,反倒像是路邊給人寫字為生的窮秀才,陳若弱就站在他邊上不遠,盯著他寫字。
紅仙是頭一個上前的,她哭得妝容都糊了,胭脂眉粉青一塊紅一塊的,看著很有幾分驚悚之意,周仁卻沒什麼反應,一副早已習慣的樣子,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講。
第四十六章 調軍
瘦馬也分三六九等,紅仙的相貌艷麗,買來時就足花了二十兩銀,只是她沒什麼才情,也沒有算帳管事上的天分,學了十來年,不過是些尋常勾引男人的技巧,身價也不如彩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