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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年輕人被推了一把也反應過來了,連連跟著楚州刺史低頭,陳若弱對著那個年輕人和善地笑了笑,語氣輕快地說道:「不妨事,聽聞揚州城富貴,我想著入鄉隨俗的好,沒成想打扮得過了,叮叮噹噹像開著首飾鋪,著實晃眼了些,不怪這位公子。」
明明只是打圓場的客套話,卻讓她說得風趣極了,年輕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楚州刺史黑著臉瞪他一眼,轉頭對著顧嶼,還是陪著笑臉,連連告罪。
顧嶼似笑非笑地掃了眾人一眼,並不在意這個插曲,視線落在徐景年的身上,仿佛岔開話題似的說道:「京城最好的酒樓是平王門客的手筆,樓高七層,遠望宮闕,前年被人上報萬歲,閉門鏟去一層,才許開業,這揚州城的酒樓可真不凡,足有八層,頂樓望月,似一手可摘星辰,豪氣干雲,不知是哪位大人的手筆?」
徐景年面色微僵,笑道:「世子怎麼還沒喝酒就醉了呢?朝廷規定,官員不得經商,這酒樓是本地名商李海所開,當初報上官府的時候也是合制的。」
「是啊,顧大人,這裡是淮南道,揚州城不是京城,這春滿樓遙對的不是皇家宮闕,而是秦淮妓館,哪有大人您說的意思,而且這誰倒是敢吶!」和州刺史連忙附和著笑道。
顧嶼定定地看著徐景年,唇邊漸漸泛上一絲和善的笑意,道:「是麼,那是本官小題大做了,來,敬徐大人一杯,壓壓驚。」
徐景年把酒杯口壓低,和顧嶼碰了碰杯,剛飲半口,就聽顧嶼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過,原來徐大人也知道官員不得經商的律例嗎?那本官倒是想問問徐大人,違者如何處置?」
徐景年僵著臉,聲音發緊,「顧大人,您這是話裡有話?」
「哦?本官說什麼了嗎?只是多口問了徐大人一句,怎麼就成話裡有話了?」顧嶼微笑著,眼神卻是極為銳利地對上了徐景年的視線,「還是,徐大人心虛了?」
徐景年的臉色不大好看,還是勉強撐著說道:「下官雖然官職低微,可自入仕以來,下官就一心為國效力,從無貪贓枉法之心,大人此言,意指臣罪,有些不妥。」
顧嶼唇角微彎,語氣輕緩地說道:「價值千兩的瘦馬充作丫鬟成群送到官驛,顧某還當徐大人改行做了商人,原來是個玩笑,那顧某的話,徐大人也當是玩笑罷。」
徐景年這下臉色是真的不好了,他沒想到顧嶼這一番連消帶打,竟然是因為那幾個瘦馬,揚州富庶,官商親近,哪個官員府里沒幾個旁人送上的美妾,其中又以精心教養的揚州瘦馬為上乘,互送瘦馬是示好之意,他挑選送去官驛的更是上乘中的上乘。
男人不愛美色,說明他心裡有比美色更重要的東西,比如這次查案,要是顧嶼輕描淡寫把人給收用了,那這淮南道大部分官員的心也就踏實下來了,可他這樣明晃晃地打著他的臉不收,顯然是說明這次京中十分重視這個案子。
一頓飯吃得徐景年心裡沒滋沒味的,腦海里不住地思考著,他實在看不透顧嶼的深淺,但要是被他嚇住輕舉妄動,也許會留下蛛絲馬跡,招來更多的事端,可就這麼放著什麼都不做,萬一這個年輕的欽差真有和他的嘴皮子相符的手段,不正如夜開門窗,請賊入室麼?
顧嶼卻像是真的只是開了個玩笑一樣,席間言笑晏晏,禮儀周到,其餘三位刺史都被他帶得說了不少話,楚州刺史的話最少,但他身邊的年輕人已經一臉興奮地越過兩個位置,探身到顧嶼面前,興致分外高昂地和他說起楚州鄉下的農事了。
周仁幾次想插嘴進去,都找不到好的時機,不多時他也就明白了,這是顧嶼故意的,這人實在是個帶話題的高手,幾句話的工夫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想冷落什麼人,就更容易了,那邊的徐景年,臉都憋紅了還是沒人理他。
想明白了,周仁嘆了一口氣,他也不強求,一筷子魚生,蘸鎮江香醋,吃了幾口,就發現了席上同樣在埋頭吃菜的陳若弱,不禁多看了幾眼。
第四十四章 醉酒
江淮菜式以精細聞名,尤其是這天下巨富的揚州城,更是海納百川,即便在京城長大,這桌上的諸多美食式樣他也不甚熟悉,倒是真的起了些興致。
陳若弱顯然很熟悉江淮菜式的吃法,手邊碗碟擺放整齊,淺口碗放菜食,深口碗盛湯羹,平碟放魚蝦殼骨,她還很有幾分閒情逸緻地把春滿樓的絲帕疊出了一朵小花,放在邊上。
燉煮得恰到好處的淮杞水魚湯打底,喝下小半碗之後,再吃油膩的菜式就不會覺得難以適應,周仁也學著盛了幾勺,意外地發覺口感十分不錯,甲魚的肉被剁成丁狀熬進湯羹里,山藥特有的黏稠把甲魚的肉質襯托得無比鮮嫩,溫溫地一口下去,連胃都舒展開了。
春滿樓以菜式聞名,這樣一道菜的水準無疑是很高的,陳若弱其實不大愛在外頭吃飯,這會兒也不由得有些驚喜起來,碗裡的湯羹喝完之後,又轉用公筷夾了一塊清燉獅子頭,放進碗碟內。
獅子頭是一道淮揚名菜,不過對原料的要求不高,仿造的太多,周仁原先是沒抱什麼希望的,只是看陳若弱吃得歡塊,也忍不住夾了一點來嘗,卻不曾想一口下去,竟然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奇異口感。
原先在夾的時候,他就發覺這道獅子頭似乎和他以前吃的不同,入口之後更是切實地感覺到了不同之處,紅燒的獅子頭重在湯汁火候,湯汁調得好,獅子頭也就成功了一半,可清燉的獅子頭沒有湯汁的優勢,反倒是格外體現出了獅子頭本身的滋味,清淡卻不淺薄,吃起來卻有一種格外的口感。
桌上的其他人看上去對這些吃食沒什麼興趣,周仁也就不怎麼客氣了,直接夾走一整隻獅子頭,放進碗裡,吃得眉開眼笑。
陳若弱倒是沒發覺周仁在學自己,她吃了半晌,還喝了兩小杯酒,忽然發覺顧嶼面前的碗碟基本上就沒有動過,腳就在底下悄悄地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吃一點東西再飲酒。
顧嶼的面上並沒有什麼反應,看上去對楚州刺史說的話很有興趣,陳若弱還要再踢,腳踝處就被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頓時有些發紅了,不過酒已過了幾巡,桌上大部分人都是紅著臉的,倒也不顯出什麼。
陳若弱瞪了顧嶼一眼,給他盛了一碗湯,又接連夾了好幾筷子菜,把他面前的淺口碗堆得滿滿的,顧嶼忍不住發笑,倒是趕在陳若弱再踢他一下之前,夾起一筷炒河鮮。
洗塵宴過後,好幾位官員喝得微醺,顧嶼面色倒是還好,只是起身的時候有些醉意上頭,周仁是不喝酒的,肚子卻比旁人都圓得多,他扶了顧嶼一把。
「江淮的酒不如北邊的烈,不過後勁很長,顧大人得有幾天頭疼,要勞夫人照顧了。」方才和顧嶼說了不少話的楚州刺史的孫兒笑道。
陳若弱讓人扶著顧嶼上車駕,聞言點了點頭,顧嶼才被扶進去,方才在宴上見過的揚州刺史夫人王氏就款款地走了出來,笑著叫住了她。
「顧夫人怎麼走得這麼快,後頭有老虎攆著不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