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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周豹去給那個昏倒的少女請大夫,周虎眯著瞎眼仍舊守在內堂外,見到陳若弱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目光落在她手裡的菜刀上,停頓片刻,低頭道:「夫人,方才的事情……」

    「沒事,我就是和他說幾句話,和剛才的事情沒有關係,我想說的是以後。」陳若弱緩了一口氣,對周虎擺了擺手,推開了內堂的門。

    顧嶼才聽見外間的動靜,陳若弱就已經走了進來,她穿著從下廚那翻出來的髒兮兮的罩衫,一身的油煙氣,頭髮還散了一點,落在顧嶼的眼裡卻是萬般可愛,讓他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夫人這是……興師問罪來了?」他面上帶著笑意,陳若弱的臉色卻沉了下來,目光十分嚴肅地盯著他看。

    無論看過多少次,顧嶼的眼睛還是好看得讓人驚艷,陳若弱深吸了一口氣,別開腦海里多餘的念頭,惡聲惡氣地說道:「你果然知道徐刺史送過來的是什麼人,我不該來興師問罪嗎?」

    這下顧嶼的微笑變成了苦笑,上輩子到最後,誰都知道他的經歷和脾氣,自然不會有人上趕著來給他送女人,要不是那個女人神態輕浮,他幾乎沒反應過來這一層意思。

    陳若弱更氣了,她也沒經歷過這回事,現在倒是回過味來了,誰送丫鬟會送一群那麼漂亮又鮮嫩的姑娘,她不懂,男人倒都是該懂的,顧嶼的笑讓她的心裡更加沒底了,只是雖然沒底,但她還是挺直了脊背,眼神直直地對上了顧嶼的眼睛。

    「我不管別人家是什麼樣的,反正在我這裡,你不能有除我之外第二個女人,這些丫鬟你要想留著,那就給我一封休書好了,你要是還想和我好好過日子,那就把她們哪裡來的送回哪裡去,以後也不准有別的心思。」

    似乎也覺得這話有些過分了,陳若弱抿了抿唇,卻沒有退讓的意思,又道:「這都是我能做到的事情,不能因為你是個男人,我就不能要求你也這樣,我對你從一而終,你也要對我一心一意,這是我的想法。」

    顧嶼幾乎有些怔怔地看著陳若弱,無論是前世今生,這都是他第一次聽到她這樣坦誠而又直白的話語,落到別人耳朵里,這些話毫無疑問是脫離時代,離經叛道的,可他卻覺得,這似乎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見他不言語,陳若弱的心裡更難過了,她不怕被休,也不怕什麼閒言碎語,可這會兒怎麼就這麼難過呢?她認識這個人也不過是幾個月的事情,誰離了誰還不能過活了,又不是非他不可。

    心裡這麼想,可越想越難過,越難過越委屈,她的眼眶微微地發紅了起來,強撐著不想在顧嶼面前示弱,她轉身就想要跑走,下一刻卻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夫人說了那麼多,怎麼就不肯聽文卿的回答了?」

    第四十三章 甲子

    陳若弱紅著眼眶,聽了這話,眼淚更是都冒了出來,她才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呢,根本就不敢去聽顧嶼的回答,甚至連他的反應都不想去看,只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想要扭頭跑開。

    顧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把陳若弱的身子轉回來,抬手給她擦了擦眼淚,眉頭微微地舒展開去,目光澄澈而又認真,看著她,說道:「夫人所想,正是文卿所想,女從一而終,男一心一意,本為天地至理,只是國情在此,說與外人聽,約莫無人肯信……可否借夫人一甲子,以觀文卿承諾行踐否?」

    一甲子,六十年,陳若弱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望進顧嶼誠懇的目光里,忽然就覺得這個男人,大約是這世上最好的一個。

    她沒有說話,緊緊地抿著唇,顧嶼也就這麼不緊不迫地看著她,似乎已經篤定了她的答案,陳若弱的手慢慢地鬆開了,手裡的菜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她一把抱住了顧嶼的肩背,死死地把頭埋進了他的懷抱里。

    顧嶼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嘆息道:「我也是人走之後才反應過來,原本就準備宴上謝過徐刺史美意,把人送回去的,不想還是驚動了你。」

    「說的好聽……」陳若弱的聲音已經軟了,還是撐著一口惡氣說道:「你少來哄我,官面往來,你初來乍到的,這不是得罪人了?那些丫鬟就放在外院,你不去看不去碰,等回京也不帶她們,我們就當做沒這回事。」

    顧嶼彎了彎眸子,柔聲說道:「夫人盛怒之下,還記得替為夫著想,得此賢妻,真是文卿三生幸事。」

    陳若弱被誇得不自在,別開視線輕聲哼道:「那個徐大人,我還當他是個好人來著,沒想到是個混帳,上官一來,就可著勁地朝人房裡送美妾,我看這次查案,要好好查查他自己才是!」

    她說的其實沒什麼錯,顧嶼笑了笑,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淮南道一案牽連甚廣,但初始並沒有查出太多事情來,有一批官員在周余之前被拋出來保帥,藏得深一些的,則是在之後元昭帝親自接手審查,才被一個個帶出來。

    徐景年就是後者,死都死得比他幕後靠山還遲些,他也算是機關算盡,若非太子派去的特使分外看不慣他,即便結案還是努力深挖,也許徐景年還不會死得那麼慘。

    上一世的黃輕年少心急,查出周余這個大蘿蔔之後就滿心想著讓他帶出其他的泥根來,卻沒想過周余底下還有一節老樹巨藤,打草驚蛇,周余被滅口之後自然失了追查的方向,他多活那麼多年歲,又占儘先機,若是落得和黃輕一樣的結果,那就不是顧文卿了。

    他要做的,是鏟碎這淮南道的殼子,挖松這淮南道的土,等到土鬆了,什麼蘿蔔樹根也就全現原形了。

    江淮自古就是富庶之地,淮揚兩地更是運河樞紐,交接南北商貨往來,尤其是這鹽商聚集之地的揚州城,每日豪奢無度揮金如土,並非虛言。

    揚州城最好的酒樓是春滿樓,遙望秦淮,前朝始建,到了本朝又被一巨富買下,重新修繕,自五層又加三層,每逢入夜時分,樓中亮起燈火,遠遠看著,美輪美奐,平日裡商賈聚集,官員往來,熱鬧非凡。

    今日是為京城來的欽差大人舉辦洗塵宴,春滿樓停業一日,隔著兩道巷子就不准百姓靠近,四面都有衙役把守,顧嶼到時,徐景年已經帶著十數名地方官員等待多時,並不見道御史周余,想來是徐景年已經把他在碼頭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周余,無故不接旨是重罪,周余自然得順著他的話,認了有恙在身。

    周仁來得比顧嶼早一點,這會兒已經在次位落座,見到顧嶼進來,徐景年帶頭起身相迎,似乎已經忘卻了碼頭上的尷尬,笑容可掬地帶著顧嶼和陳若弱在主位坐下。

    陳若弱來之前是特意打扮了一下的,從穿戴到髮式,再從妝容到配飾,都是京城最時興的款式,一看就和揚州城裡的官家夫人不同,只是面上的那大片胎記實在太過顯眼,就連徐景年這樣城府極深的,都忍不住露出了一點詫異的目光。

    顧嶼面無異色,發覺楚州刺史身邊的年輕人還在盯著陳若弱出神,眉頭都蹙了起來,楚州刺史連忙推了身邊的年輕人一把,對顧嶼告罪道:「鄉野後生,沒見過世面,還望欽差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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