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頁

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更何況……定下欽差品級,本身就是不信任的表現,若非為太子的面子,這一趟他也去不成。

    元昭帝已經不再年輕了,到了他這個年紀的帝王,毫無疑問是很看重儲君的,假如太子十分優秀,他會擔心自己的權柄旁落,會擔心太子等不了他百年之後,歷朝歷代這樣的例子有很多,很多曾經飽受期待的太子因為帝王的猜忌橫死。

    可偏偏太子是個莽撞又蠢笨的年輕人,稍稍有些心眼的人就能把他看透,武夫之勇,平常之心,平庸到讓人完全無法升起猜忌之心的地步,很好的滿足了元昭帝的掌控欲,卻又不得不憂心自己百年之後,太子壓不住群臣,這份憂心掩蓋在三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下,連帶著元昭帝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顧嶼沒有再深想下去,如今太子還不是廢太子,寧國公的設計正是他想要的,這一世的局面,已經比上一世好太多。

    他記得自己曾經對舅兄說過,太子愚鈍,又失聖心,被廢之後,原本就是胡亂堆砌起來的勢力十不存一,與其雕琢一塊廢掉的玉石,不如轉投其他更為聰慧的皇子,舅兄卻反問道:「除了太子,還有哪位皇子能容得下像你這樣聰明的人?」

    他不覺得自己聰明,但細想過後,確實認同了舅兄的話,太子能力平庸,但平庸的人有一個好處,就是有自知之明,能容得下他人廢力雕琢,聰明人總是剛愎自用的,比如瑞王,他不信任何人,明明是自己一步步拓展出的勢力,卻只要這些人敬他畏他,尊他所思所想,但凡讓人摸清了性格手段,等待他的就是被人步步瓦解。

    太子或許不是這世上最好的君主,但絕對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適的君主,他愚鈍,但只要能容得下聰明人依附生存,他莽撞,但只要聽得進去諫言,何況,這一世的太子比上一世還有一點好處,他還未經廢立。

    沒有經過挫折,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無謂的疑心病,懷疑所有能懷疑的,忌憚所有能忌憚的,沒有與之相應的手段,卻還保留著一點就著的莽撞性情,就像是一把懸在所有官員頭上的利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

    不過這些事情,是他日後才需要去擔心的了,如今眼下,淮南道的案子,才是他該去做的事情。

    顧嶼展開聖旨,逆著光細看,眉眼微微地眯了起來,陳若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忽然就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像離她有些遠了,她心裡沒來由地起了一陣惶恐,猛然抓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八章 周仁

    顧嶼看向陳若弱,他的視線落在陳若弱身上的那一刻,化成了全然的溫和,見她面露些許茫然之色,眉頭微微地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

    一見他的眼神,陳若弱不知道為什麼心就安定下來了,發覺自己還握著顧嶼的手,頓時放開,她飛快地瞥了一眼鎮國公,輕咳一聲以作掩飾,「夫君去多久回來?要是一兩個月的話,我就……」

    按照規矩,媳婦是要侍候公婆的,高堂在上,並沒有跟著夫君遠行的道理,可是新婚燕爾,昨夜又將將圓房,她實在說不出那幾個到了喉嚨邊上的字。

    顧嶼看出了她的想法,看了一眼鎮國公,鎮國公失笑,對陳若弱說道:「他這一去,怕是年底都回不來,新婚燕爾的,府里有阿凝照料,若弱,你也跟著他去罷。」

    「多謝父親。」見陳若弱還愣著,顧嶼忍不住發笑,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阿凝歸家已有兩日,父親的病也該起了,我不在的日子,若是瑞王上門來,還請父親務必不要讓他再見阿凝。」

    鎮國公並不是不清楚自家女兒的性子,可到底慈父之心,難保不會對阿凝心軟,雖說交易已經達成,可顧嶼知道,瑞王一貫精明,不把一切能利用的東西榨盡最後一滴水分,不會善罷甘休。

    聞言,鎮國公嘆了一口氣,點頭。

    聖旨讓即日啟程,不過一般情況下,被派去外地的欽差特使都會順延上一日半日,好打點行囊,除非緊急的大事,朝廷不會追究這些,這次去淮南道,一非平亂,二非賑災,故而也可以順延些時候。

    顧嶼卻沒有這個意思,請了聖旨和特使金印,著人收拾了幾身常穿衣物並被褥之類的日用品,臨到傍晚就啟程出發,只帶了十來個丫鬟僕役,周虎周豹兩兄弟隨行,從京城到淮南道有水路陸路兩條路線可走,陸路多曲折,水路直達,有專門的官船以便各地官員往來。

    官船不與民船共用碼頭,顧嶼的車駕到的時候,碼頭上的小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接連確認了兩遍,才在周虎周豹兩兄弟虎視眈眈的視線里艱難地擠出了一個笑容,飛快地給顧嶼安排了對應的船隊,召集人手都比平日快了許多。

    陳若弱不知道顧嶼是刻意趕著時間啟程,還以為聖旨就是這樣要求的,到了船艙里,把官船里隨侍的人員都遣出去,才呼出了一口氣,小聲地抱怨道:「這聖旨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中午才到,晚上就讓人出發,還好是水路有船坐的,要是陸路,那不是要睡到荒郊野外去了!」

    「陸路也有官驛,不過官船更加舒適,還好夫人不暈船,否則……」

    顧嶼的話還沒說完,陳若弱倒是奇怪了,「我從小到大也沒坐過船,你怎麼知道我暈不暈船的?」

    顧嶼鋪床的動作一頓,背對著陳若弱,語氣里卻還帶著好似稀鬆平常的笑意,「從我們上船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刻鐘,夫人要是暈船,早就該暈了。」

    陳若弱果然被帶偏了注意力,有些新奇地動了動手腳,還跑到窗邊朝著底下看,好半晌才略有些得意地說道:「應該是我會騎馬的緣故,我哥說會騎馬的人不暈馬車,暈船和暈馬車是一個道理。」

    明明是一副得意的樣子,竟然也不讓人覺得討厭,就像是一隻翹著腦袋等表揚的貓,顧嶼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在陳若弱的頭上拍了拍。

    這下倒輪到陳若弱不自在了,她摸了摸鼻子,小聲地說道:「我去問問這裡廚下在什麼地方,折騰好久了,我去做幾個菜……」

    顧嶼的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臉龐靠得有些近了,陳若弱的臉霎時發紅起來,然後就聽顧嶼狀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夫人怎麼就閒不下來呢,過了今晚,明日周仁趕上來,這一路上我和夫人就沒什麼獨處的時間了。」

    陳若弱這才反應過來顧嶼這個正使都上路了,副使還沒見人影子,只是她的思緒很快就被唇上的熱度給撥亂了,唇瓣廝磨,陳若弱想要別開臉,卻又忍不住閉上了眼。

    一吻過後,陳若弱的臉更紅了,幾乎不敢去看顧嶼,顧嶼的臉龐上也暈染開了繾綣的潮紅之色,整個人仿佛入了紅塵的謫仙,一身沾染來的人間煙火越燒越烈,幾乎要把眼前的人完全燒灼乾淨。

    「還,還是白天……」陳若弱氣息不穩,想要推開顧嶼,只是一個微小的動作,卻數度在顧嶼的美色里潰不成軍。

    顧嶼低聲笑道:「無妨,很快就入夜了,還是說夫人想就這樣……等到天黑?」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