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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太子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一把拎起王貴的腦袋,對著茶攤的木樁子作勢要撞,眯著眼睛喝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麼可能是淮南道,還不給爺說實話!」

    王貴再瘦也是個大男人,他從來沒有被人活生生地提著腦袋,雙腳離地過,整個人就都懵了,還是那些個被顧府隨從押著的難民連連磕頭告罪,七嘴八舌地解釋。

    「大爺,他真的沒騙人,我們都是從淮南道來的!」

    「入夏那會子,官府來征糧,說是征糧,就是明搶,還打死過人,我們是實在熬不住了……」

    「那天殺的黃老三,就是為了周御史看上了我們老王莊的那塊風水寶地,想給他老子做陰宅,所以非要把我們逼死不可!」

    ……

    太子愣了神,朝著元昭帝看去,元昭帝對他搖了搖頭,說道:「這事等回去再說,老五,你留在這兒,把這些難民安置下來,一旦查實……」

    元昭帝眯了眯眼睛,滄桑的面龐上浮現出絲絲縷縷的冷意來,顧嶼似乎像是察覺了什麼,看了一眼太子,目光落在元昭帝的身上時,微微一滯,拉著陳若弱行了一個大禮,「學生顧嶼,拜見吾皇萬歲!」

    陳若弱尚且不知這裡頭的彎彎繞,被顧嶼這話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抬起頭看向元昭帝,元昭帝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倒是比顧紹雍聰明得多,大約是隨了你娘。」

    顧嶼的禮節十分標準,頭微微低著以示恭敬,卻又不至於讓元昭帝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帘垂下,並不直視天顏,在這樣的不對等下,許多城府還不夠深的官員是能夠被一眼看透內心所想的,可顧嶼的面上並沒有半點破綻,反倒是恭敬之中流露出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愕然。

    元昭帝卻沒有說下去的意思,對著太子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來,太子把王貴放下,這回的動作倒是輕了一些,可他的力氣太大,瞧著王貴面如金紙的樣子,大約被輕輕放下也沒好過到哪裡去。

    太子不笑了,神情十分嚴肅,高大的身形很能給人一種踏實穩重的感覺,元昭帝給他把不知何時散亂的衣襟理了理,也許是垂著眸子的緣故,看上去有些慈愛。

    「元成,這次的事情既然是你發現的,朕就全權交給你處置,好也罷,壞也罷,朝廷的官員隨你怎麼調動,做出個樣子讓朕看看,知道嗎?」

    太子點點頭,天家正統,長子嫡孫,他從出生就是太子,到成年之後,滿朝文武已有半數朝他倒戈,有太多的人告訴他要提防這個,提防那個,勢力不能擺在明面上,連手足兄弟都不能信,對父皇也要話留三分,可他不信。

    他就是要堂堂正正,父皇要看的也不是他城府多深,他只有真正做出一番事業來,父皇才會更加喜歡他。

    直到元昭帝一行人離開,陳若弱才算是回過了神,看一眼身後嚇得瑟瑟發抖的茶攤父女,她有些感同身受地長舒了一口氣,拉了拉顧嶼的袖子,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那位是聖上的?」

    顧嶼道:「那些難民提到了周余,周余是淮南道御史,正位三品,何況官員犯罪,即便是周相也要先稟報聖上,再言查案,方才聖上脫口就是查證……更何況,太子殿下性情爽朗,武力超群,做不得假。」

    陳若弱的眼睛亮亮的,顧嶼以為她是在歡喜面見天顏,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卻見她老鼠偷油似地看了看周遭,飛快地靠在他耳邊說道:「我覺得聖上說得真對,文卿,你怎麼這麼聰明呢!」

    喜悅的話音才落下,手心裡就多了一隻溫熱的小手,顧嶼看向陳若弱,陳若弱臉頰紅紅地用另外一隻手攏緊了他的手,小聲地說道:「以後我們生了孩子,一定要像你這樣的頭腦才好,千萬不能像舅舅,我們一家都笨笨的……」

    顧嶼不知為何,頭一次沒想起那個無緣謀面的孩子,反倒是真的隨著陳若弱的話想了一下,若是他們有了孩子,長得像他,性情像若弱,會對著他和若弱軟軟地撒嬌,天真可愛,他會教他騎射武藝,琴棋書畫,教養他長大。

    顧峻最會帶孩子,也許會帶著他去捉貓逗狗,弄得一身髒兮兮地回來,若弱一邊抱怨著,一邊給他擦乾淨手臉。

    「……其實像舅舅也還好,就是不能像他的頭腦,他從小到大壯得跟頭牛一樣,連病都沒大生過,有一回戰場上受了傷回來,那一道刀口從前胸到肚子,幾乎見腸子了,養了兩三個月就活蹦亂跳了。」

    陳若弱說著,臉上露出了些許難過的神情,顧嶼回過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安撫道:「這幾年不會再有太大的戰事了,等舅兄在西軍再熬些資歷,聖上會調他回京的。」

    陳若弱反倒是搖了搖頭,「他哪裡是安享富貴的人……不說了,耽擱好長時間了,我們還要去寺廟拜佛呢!」

    說是拜佛,她的臉上卻是笑嘻嘻的,顯然只是想去玩,顧嶼看了看蜿蜒的青石階,有些無奈地握緊了她的手,輕聲嘆道:「今晚的覺有得睡了。」

    山上的寺廟其實並沒有什麼人煙,陳若弱的聽說是打十幾年前被充軍到西北的一個御廚那兒聽來的,十幾年前還算香火鼎盛的寺廟就像是遭了什麼難,看著破破爛爛的,只有個老和尚帶著四五個小沙彌住著,寺前寺後種著大片的田,倒也能自給自足。

    陳若弱倒也不嫌棄,請了香火,拜了拜正殿的銅製佛像,因著昨日夜裡剛剛圓房的緣故,她嘴裡十分虛偽地念著家宅平安,眼睛卻不住地亂瞟,趁著顧嶼不注意,連連拜了好幾下,心裡默念著求佛祖賜福,讓她懷個孩子。

    安王把那些淮南道的難民記錄了名冊,一一安置下來,簡直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本來以為只有十來個出來打劫的難民,後頭至多百十來個人,不曾想到了地方,見到的卻是哀鴻遍野,初步估計了一下人數,大約有兩三千之眾,被抓的是難民里膽子稍大的青壯,他們才來京城沒兩天,還沒犯過什麼事。

    元昭帝說把這件事全權交給太子去辦,安王沒有搶功的意思,人安置下來之後,就把名冊送到了東宮,太子已經叫齊了平日得用的人手,讓他們先行商議。

    淮南道雖然不如江南道,但也是整個大寧最富庶的道之一,又非嚴冬時節,出現這麼大批量的難民,實在是匪夷所思,淮南道去年的收成極佳,也就撇除了天災的關係,那就只能是人禍。

    盤問王貴在內的一些懂官話的難民,這些難民並不都是一個地方的人,口供不一,但都毫無意外和官府有關,太子氣得拍裂了桌子,根據難民的口供,列出了一張名單,就準備拿著去見元昭帝,好讓他把這些人統統殺頭。

    黃輕連帶著好幾個門客死死地把太子的腰抱住了,就這樣還被他拖著走了好幾步,到底怕傷了人,太子兩手張開,臉上的怒火還沒散,停住了步子。

    「你們攔著我幹什麼,事情不都查清楚了嗎?這些人一個個都餓成了骷髏架子,老五還清理出了百十來具屍體,這些難道還能作假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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