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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氣鼓鼓地說道:「他跟你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呢,我不過就是個外來的人,哪敢氣他!」

    顧嶼失笑,「這怎麼連我都帶上了,三弟有錯,罰他教他,再不濟打他幾下就是了,何苦讓夫人氣壞身子。」

    溫聲細語的話響在耳畔,一抬頭就能看見顧嶼溫柔的臉,陳若弱有多大的氣也消了,但還是撐著哼了一聲,「算了,看在他明天就要走的份上,我才不跟他計較呢,只希望他真的能在西北軍里練出個樣子來。」

    顧嶼嘆了一口氣,不再就著這個話題往底下說,當年他想著,比起顧峻一夜之間長大懂事,他更希望他能無憂無慮地過日子,蠢笨些也沒關係,他總能護著他一世,可重活了一輩子,他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

    人總要學會成長,他能做的不是護著顧峻一生一世做個糊塗的紈絝子弟,而是教他面對,至多不讓他像前世那樣慘烈地成長,而是讓他一步步習慣。

    陳若弱給白糖餵了半碗魚羹,等剩下半碗涼透了,她就把碗放下,任由白糖喜滋滋地伸頭去喝,剛站起身,就被顧嶼從背後抱住了。

    「若弱……」

    陳若弱的臉有些發紅,怕驚動外頭的丫鬟,連忙壓低聲音,說道:「你,外頭還有人呢……」

    顧嶼低聲道:「沒人,我進門的時候就讓她們出去了。」

    「那你也別,別這樣……」陳若弱的聲音有些發軟,想起那日蜻蜓點水的一個吻,頓時臉紅得像是要燒起來,「我,我有點害怕。」

    顧嶼輕聲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怕。」

    陳若弱羞得直咬下唇,聞言卻也愣了一下,小聲地說道:「你也怕呀?」

    「我怕夫人一直怕下去,等顧峻從邊關回來,都沒給他添個煩心的侄兒……」顧嶼說到一半,自己先笑了,他靠在陳若弱的耳邊,低聲輕問道:「夫人要什麼時候,才能不怕我?」

    陳若弱的臉紅得像是要滴血,死死地揪著手裡的帕子,聞言更是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好半晌,顧嶼都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要放開她了,才聽見她蚊子哼哼似的說了一句話。

    「你,你至少……到晚上再說……」

    第三十三章 良宵

    顧嶼疑心自己聽錯了,只是他還來不及細想,陳若弱就已經羞紅著臉掙脫開他的懷抱,幾步跑了出去。

    直到陳若弱的身影看不見了,他才陡然反應過來,實在不怪他遲鈍,有了上一世的親身經驗,他原也沒想過夫人能這麼快接受他,不過是試探著撩撥幾下罷了,不曾料想夫人竟會如此……直白可愛。

    顧嶼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幾分,白糖好奇地伸出爪子在他衣角上撓了撓,隨即就被抱了起來,順著腦袋摸了一把。

    鎮國公一回府,顧峻的事情就被報了上去,原本以為還要再挨一頓罵,顧峻蔫頭耷腦地等著傳他去問話,不曾想鎮國公並沒有就此事做出什麼反應來,一頓晚膳風平浪靜。

    顧峻幾乎以為自己活在夢裡,一放下筷子,就忙不迭地要竄出去,卻被顧嶼叫住了,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苦巴巴起來,回頭看向自家大哥,鎮國公也看向顧嶼,眉頭有些放心不下地擰起來,顧嶼知道父親面上嚴肅,其實最心軟,也最疼愛顧峻,這是怕他在顧峻臨走,還要數落他一頓,顧凝也緊張地看著他。

    陳若弱原本很生氣的,這會兒瞧著顧峻的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不由得拉了拉顧嶼的衣角,想讓他少說幾句,顧峻注意到了,神色頓時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顧嶼卻沒有和顧峻計較白日裡事情的意思,只是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道:「跟我去走走。」

    顧峻像只提心弔膽的貓,低著腦袋跟在顧嶼的身後,一步三回頭,來到了後花園的石亭邊上,顧嶼停住了步子。

    夏季夜短,這會兒彎彎的新月已經上了梢頭,花園裡十步一燈台,照得地面暖暈暈的,顧嶼停步時,顧峻正好站在一盞燈台前,這會兒顧嶼不說話,他就沒什麼底氣地去摳著石制燈台上的刻紋,把手指縫裡摳得都是灰。

    遠遠的有蛙鳴聲傳來,顧峻眼前飛過幾隻蚊子,他也不敢去拍,只拿眼睛去瞟顧嶼,好半晌,他才終於沉不住氣,小聲地問道:「大哥,你生氣了?」

    顧嶼背過手看他,卻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三弟,你可有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和父親都不在了,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顧峻愣了,「大哥?你說什麼……」

    「如果有一天,鎮國公府倒了,父親和我都不在了,我不問你能不能撐起顧家,只問你能做什麼好好活下去。」

    顧峻只是聽著這個假設,心裡都充滿了惶恐,聞言下意識地搖頭,等到反應過來之後,就更加拼命地搖起了頭,他生來就是顧家的次子,不承爵位,不擔責任,他根本不能想像沒有父親,沒有大哥的日子。

    顧嶼深深地看著他,良久,說道:「你曾經對我說,鎮國公府倒了,那就重新去掙一個爵位回來,父親不在了,可你還是要做出個樣子來給他看看,你說顧家的責任不止在顧文卿一個人身上,也有顧峻的一份,因為你姓顧,所以生來就有這份責任。」

    被顧嶼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慌,顧峻後退了一步,使勁想了想,還是搖頭,「我沒有說過這些話,而且……」

    父親還好好的,鎮國公府也還立在這裡,他怎麼可能會說這種,這種怎麼看怎麼像是……

    顧嶼低聲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說過,你知道的,這是你會說出來的話。」

    顧峻還是搖頭,說不上來為什麼,他的心裡滿是驚慌和恐懼,只是想想顧嶼剛才說過的話,他就有一種背後發毛的熟悉感,大約是這話實在和他這些年心裡下意識隱藏起來的念頭重合了起來,他竟然真的覺得,自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你不是一直想問,為什麼我這些日子的變化這麼大嗎?」顧嶼忽然說道。

    顧峻抬起頭,卻又莫名地不敢對上自家大哥的雙眼,他愣愣地追問了一句,「是,為什麼……」

    「因為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瑞王要當太子,逼死阿凝,弄垮了鎮國公府,父親氣亡,若弱恨終,我看著你離了鎮國公府,最後死在任上,家仇未報,屍骨冰涼。」

    顧峻以為這是玩笑,可顧嶼的眼神實在太過認真,認真到讓他心裡升起了絲絲縷縷的寒意,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又不知為何,重新對上了顧嶼的眼睛,他喉嚨吞咽了幾下,說道:「這,這是真的嗎?」

    「顧峻,你該長大了。」顧嶼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摸了摸顧峻的頭,像是小時候成百上千次做的那樣,帶著些許溺愛的溫柔,顧峻忽然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顧嶼並沒有說後來的事,對於顧峻而言,無論是太子坐上皇位,瑞王倒台,還是他後來重建鎮國公府,都不重要,更何況,只有心裡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才不會走錯路,信錯人,分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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