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前塵過往,只當黃粱一夢,顧嶼不著痕跡地平復了一下心情,步態收斂幾分,回憶起去見新君時的謹慎,慢慢地才有了些無官無職閒散子弟的感覺。

    周管家上次見顧嶼還是三年前,這一路上悄悄打量著他,不得不承認,這位鎮國公世子確實是他見過的世家子弟里儀態最出眾的,明明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讓他瞧著都暗暗吃驚起來。

    瑞王是真傷了肺腑,太子天生巨力,平時和他走在一起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原本他只當是去聽戲,也就省了防護措施,可戲聽了一半,太子就沒耐性了,拉著他去校場練騎射,還興致勃勃挑了兩匹紅鬃烈馬。

    太子能把不情不願的烈馬拽著走,他連上馬都戰戰兢兢,要不是剛巧路過了一位將軍,他就不止是被馬蹄踢了胸口,而是被生生踩死了。

    瑞王接連咳了好幾聲,聽見外頭通報,勉強撐著坐了起來,把手裡的帕子扔給邊上伺候著的侍女,侍女收了帕子,退到一邊。

    「不曾遠迎舅兄,咳咳……」瑞王說著,又咳了出聲,他是個仔細的人,咳嗽都注意著不把臉朝向顧嶼這邊,侍女連忙上前,換了一張新帕子遞過去。

    顧嶼行了一禮,聞言,並沒有客套的意思,只是溫和道:「今日文卿來,是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想同殿下商議。」

    他的神色認真,瑞王也不由得認真了幾分,周管家見狀,連忙讓邊上伺候的侍女們都出去,顧嶼卻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瑞王有些猶疑地看了一眼周管家,顧嶼只是微微一笑。

    「周平,你也出去。」瑞王道。

    聽著外頭腳步聲漸遠,顧嶼臉上的笑慢慢收斂了幾分,就成了一個幾乎是嚴肅的神色了,瑞王頓了頓,道:「舅兄有事,不妨明言。」

    顧嶼微微點了一下頭,似乎是斟酌了一下語句,輕聲說道:「殿下可知我顧氏家訓,言及嫁女三條,數百年不曾有違?」

    瑞王那張溫和無害的少年臉龐上似乎有些不解,笑了笑,道:「還請舅兄賜教。」

    「嫁女其一,嫁女不攀,高嫁不妾,為人妾者,一死二逐。嫁女其二,外嫁女和離,不得逐,父在歸家,父死從兄,孤寡者由族中供養,嫁女其三……」

    顧嶼微微停了一下,看著瑞王的眼睛,語氣溫和道:「若有辱我外嫁女者,顧氏全族立之。」

    前朝門閥世家林立,景陽顧氏初成勢時,並非當世大族,百十來條家訓全由先祖一人制定,經後人修修改改,到如今,只有幾百年前的嫁女一節半字不曾改動。

    瑞王臉上的笑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他半撐起身子,冷冷地說道:「舅兄的意思,是我虧待了阿凝?我同阿凝年少夫妻,五年恩愛,我疼她護她憐她愛她,只是她不得生養,我拗不過父皇旨意,納了個妾,更至今未有寵事,我欺辱阿凝?」

    他這話說得實在理直氣壯,若換了個人來,哪怕有了十足的證據,也要自疑幾分,但顧嶼沒有,他目光淡淡地看著瑞王的雙眼,一字一句道:「我來接阿凝回家。」

    「顧嶼,你當本王是死的不成!」 瑞王漂亮的少年臉龐上浮現出全然的戾氣,怒聲喝道。

    顧嶼卻笑了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輕聲道:「殿下覺得,孫側妃生得是不是有些像一個人?」

    第二十三章 回家

    瑞王的視線陡然銳利了起來,看著顧嶼,似是猛獸無聲的威脅,顧嶼淡笑以對,溫潤如一雙墨玉的眸子裡好似蘊了萬千星辰,微光點點。

    一時被顧嶼的鎮定壓制住了氣勢,瑞王停了一刻才反應過來,他並不相信顧嶼能查到什麼首尾,更何況一個閨閣里的少女,豈是他說見就能見的,只是這話確實掐到了他的嗓子眼,讓他不得不慎重了起來。

    顧嶼卻沒有打啞謎的意思,見瑞王神色里似有懷疑,似有冷意,再也不復那張強裝出溫和的面孔,眸子微微抬了起來,慢慢地說道:「堂堂定北侯長女,母家亦尊榮,若非身世見不得人,家底比阿凝還高些,為殿下妾,委屈了吧?」

    瑞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上去不動聲色,在被褥里的手卻是死死地攥緊了帕子,他一字一句道:「本王不知。」

    「殿下盡可不知,即便到了天子駕前,這也是沒法查證的事情,文卿知道,不過是偶然罷了。」

    若是常人,在真的不知情的情況下,陡然聽說這種事情,第一反應定然是懷疑真假,可瑞王第一反應卻是自己不知情,顯然已經印證了他的猜測,顧嶼卻沒有抓住這點和他爭辯的意思,笑了笑,退了一步。

    瑞王面上浮現出層層的冷意,看著顧嶼,道:「鎮國公府和本王應當同氣連枝,莫非舅兄是想拿此事威脅本王?」

    顧嶼搖了搖頭,道:「父親疾病纏身,文卿年底就離京,三弟尚幼,故而想讓阿凝回府照顧父親些日子,皇家亦有人情,文卿的要求並不過分,上報天子,也是一樣的結果。」

    瑞王差點被氣笑了,道:「舅兄既然已有決定,那還來找本王作甚?鎮國公一道摺子上去,莫非本王還有通天徹地之能,攔著父皇看摺子?」

    顧嶼的眸子抬起,毫不避諱地直視瑞王,語氣輕描淡寫,神色卻很嚴肅,「文卿來找殿下,是想讓殿下答應,一年之後,阿凝病重身死,因無子繼,靈位不入王府,到時殿下婚嫁另娶,同我鎮國公府再不相干。」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瑞王直起身子,漂亮的少年臉龐上戾氣深刻,怒火重重,眼裡卻閃過一絲不明顯的恐慌,他盯著顧嶼,顧嶼沒有退讓的意思,淡淡地聽瑞王大聲地怒斥著,外間匆匆的腳步聲漸近。

    顧嶼不緊不慢,一手微抬,另一隻手從袖子裡取出了一份疊好的宣紙,在瑞王面前抖開,看清了上面的名字時,瑞王的瞳孔陡然一縮,外頭周管家尖細的聲音傳來,「王爺?」

    瑞王盯著顧嶼手裡的宣紙,良久,冷聲說道:「這裡沒你的事,下去。」

    周管家帶著人猶疑地退遠,房裡的氣氛卻還是十分凝滯,隔了一會兒,顧嶼收好了宣紙,語氣有些微的緩和,「顧氏人丁單薄,即便是外嫁的女兒,也是族中的珍寶,殿下成婚時答應的話,既然能為定北侯之女破例,也就能為更多的貴女破例。阿凝脾氣大,她忍不了,殿下不放她離開,她遲早會死,顧氏是殿下的妻族,能給殿下的也不過是滴水,名單上的這些官員,他們或有軟肋,或有把柄,或是能力極佳,身處困境,殿下因人施法,想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做出一番事業,用不了幾年。」

    瑞王這會兒倒是冷靜下來了,他冷笑著說道:「本王若是答應了,最大的把柄就在你手裡,何況本王怎麼知道是真是假?顧文卿,你打的好算盤,用幾個名字就想換走阿凝,你當本王是傻的不成?」

    「這裡頭的人,殿下應該已經接觸了其中一些了吧。」顧嶼說著,微微笑了起來,「有的不得其法,有的把柄在握,文卿替殿下斷言,按部就班籠絡這些人,殿下至少要花十年時間。如今只要殿下點頭,最少三年,最多五年,這些都會成為殿下的人,殿下覺得文卿此舉是在握殿下把柄,可文卿將這張名單交給殿下的時候,就已經是將把柄給了殿下。」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