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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派去查抄的人回來的有點遲,如同陳若弱料想的那樣,被查出來的那些人沒有一個不是身家豐厚,這些人平時在府里一副奴才做派,出去就成了爺,有兩個在外頭放利子錢,逼人賣兒賣女,和京城不少人伢都有聯繫,還有幾家做著紅火的生意,連貨源都不用花錢,每個月從鎮國公府各地莊子上運來的東西,基本上都要過了他們的手。
顧嶼先前說的千餘兩銀,似乎成了個笑話似的,他也不覺得生氣,看上去反倒十分真心誠意,嘆了一口氣,說道:「是我想差了,還是夫人通透,這些……報官吧。」
他這麼一說,不好意思的卻是陳若弱了,她面上冷靜,腦袋已經不自覺朝他的方向偏了過去,壓低聲音說道:「別了吧,你剛才不是說不好去報官,會傷了咱家的臉面嗎?」
「我也沒想到他們的膽子這麼大,這些生意是必要上交給朝廷的,雖則不少底子虧空的人家都會放利子錢,朝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種事鎮國公府不能做,自然也不能白給這些刁奴擔了惡名。」
底下的管事們也沒想到陳若弱居然能讓人查得這麼細,一聽顧嶼這話,當即就有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軟了腿,回過神來,連連對著顧嶼叩頭,「世子爺,世子爺!老奴豬油蒙心被張老三那個天殺的欺瞞,求世子爺看在我們一家侍奉五代的份上……」
她這一嗓子,也帶動了其他的管事們,底下頓時哀求哭叫聲不絕,響徹連綿。
顧嶼站起了身,淺色的衣袍映襯著如玉的容貌,越發相得益彰,他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眸光輕動,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落進了冬日的冰湖裡,星星點點,好看得緊。
「若只是錢財的事,我也不至於報上官府,這些罪名不是替鎮國公府算的,顧家也擔不起,你們好自為之。」
顧嶼的神色很平靜,說這話時語氣也沒什麼起伏,陳若弱看著,總覺得自家夫君的反應不對,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她眨了眨眼睛,又搖了搖頭,就算是他早就知道了,借著自己的手把這些人辦了,也沒有什麼可計較的,她才進門三天,在這之前,她和文卿就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即便是夫妻,也總要有個熟悉的過程,他本就沒有把什麼事情都向她解釋清楚的必要,而且這還是給她立威了呢。
顧嶼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實他也是有些驚訝的,本以為那些罪名小部分是真,大部分都是瑞王編造出來的,卻原來大部分是真,小部分渲染誇張了一些,是他低估了人心的貪婪,小看了底下人的野心。
去報官的人倒是回來得很快,今日是大朝會,大理寺只有兩名小官當值,聽了原委,卻也不敢擅自處理,只記錄了案情,按律收押了鎮國公府的管事們,留待大理寺卿回來再辦。
顧嶼知道,如今天子還沒下定決心處置勛貴,世家和寒門之間的鬥爭也都是暗地裡激烈,面上還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鎮國公府主動報案,手頭上又確實有證據,即便有那個心思,也沒有理由處置。
陳若弱一回到聽霜院,整個人就癱倒在了床上,忙活了一個早上,搞出了那麼大的一個案子,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實在不是她擅長的事情,在床上來回打了兩個滾,她陡然反應過來了什麼,脖子僵硬地朝後轉去。
一張溫潤俊美的笑顏在不遠處看著她,似乎對她滾來滾去的動作有些好奇,顧嶼還挑了一下眉頭,看上去……好、看、得、要、命!
她有些欲哭無淚地從被褥里抬起頭來,弱弱地商量道:「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表情對著我?」
顧嶼這下不是挑眉了,他的唇角又勾了起來,撩人得緊,「好。」
陳若弱頓時心如死灰,用枕頭蓋住了自己的臉,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她會是頭一個活活被自家夫君看死的人。
第十八章 頭尾
顧峻是被他的貼身侍女秋兒給生生哭醒的,他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才睡下不久,頭疼得要命,可那哭聲哀哀切切,弄得他煩不勝煩,擰著眉頭睜開了眼睛,果然見秋兒紅著眼睛坐在床前做繡活。
秋兒比他大兩歲,已經是放出去嫁人的年紀,前些日子她娘給尋了個府里的管事兒子,她自己也說不上來願意不願意,偶爾還要為這個掉眼淚,這會兒哭得眼睛紅紅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放她嫁人,是要賣了她。
顧峻困得很,到底想著從小到大的情分,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嗎?等明兒我去跟你娘說,讓你自己在外院挑個合意的,上回我見了一個小子,能說會道,長得也俊乖,等我問他娶人了沒有……」
他一邊說,一邊打著哈欠,以為這話能管用,就要倒頭再睡,不曾想秋兒的哭聲更大了一些,他翻過身,戳了戳秋兒的背,「怎麼回事,有人惹你生氣了?誰給你委屈受了?」
秋兒嗚咽一聲,拿帕子擦了擦臉,淚水把她的妝都暈花了,幾根髮絲貼在臉頰上,凌亂又狼狽,顧峻極少見她哭得這樣凶,愣了愣,睡意都驚得消散了不少。
「三爺……夫人把我娘押到官府里去了,外頭都說,等案子判下來,我就要跟著我娘流放發配,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三爺了。」
秋兒說著,嗚嗚咽咽地捂住臉,哭聲低低的,卻分外惹人憐惜,顧峻頓時睡意全飛,眉頭一跳,「到底怎麼了?你娘犯了什麼事?」
秋兒只是哭,話也說不太清楚,顧峻擰起眉頭,叫外頭伺候的小丫頭進來,沒成想小丫頭沒叫來,另一個貼身大丫頭春兒推了門進來,也是哭過一場的樣子,看上去卻比秋兒冷靜得多,雖然也是紅著眼睛,卻沒有太多情緒表露出來。
「你怎麼也哭了?」顧峻擰著眉說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李嬤嬤……」
春兒面上冷冷的,見秋兒哭得悽慘,還冷笑了一聲,說道:「發生什麼事情……東窗事發罷了,她娘占著府里採買錦緞的便宜,不知道撈了多少,我那個死鬼爹貪拿府里的銀子放貸,她娘也入了股,我竟不知他們兩個蛇鼠一窩,勾結來去,這些年賣了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死一萬回也賠不得,就是判了我跟著一起死,我也沒話講。」
秋兒哭罵道:「你沒長心肝,就不知道有了心肝的疼不疼!」
「我就是長了心肝,才知道他們做的都是下十八層地獄的污糟勾當,活該死了被油炸,你娘就是個畜生,我爹連畜生都不如,為他們掉眼淚,值當個屁!」
兩人一時鬧將起來,顧峻按了按太陽穴,自己把衣服穿了個齊整,洗漱乾淨,推門出去了,他住的是內院,少有小廝來往,平時里見了他就笑鬧成一團的小丫頭們今日個個低眉順眼,幾個眼熟的家生子倒也像秋兒那樣哭著,只是不敢哭出聲來。
一出小院,府里不同往日的氣氛迎面而來,顧峻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去正堂,他現在還沒理出頭緒來,不過要是真像春兒說的那樣,那這事不管怎麼說,他是不會管的,至多護著她們不教被發配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