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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陳若弱其實並不是多想看飛鶴樓倒霉,只是借個由頭出來玩,顧嶼立時會意,微笑道:「好。」
馬夫一聲低喝,四匹健壯的棕黃馬同時拉著車駕前進,慢慢悠悠地過了將軍府,再轉兩條街,並未直行,而是朝著遠遠能看見佛塔的方向行駛過去。
和其他官員的車駕不同,陳青臨回京沒幾日,平素出門也多是騎馬或者步行,他的車駕還是朝廷發的那種統一制式,也唯有拉車的健壯胡馬能顯示幾分主人家的身份,顧嶼不在意這些,陳若弱更沒發覺其中的區別。
她微微低著頭揪著衣角,封閉的車駕內,鏤刻的木窗中透出的光線照在顧嶼的臉龐上,讓他俊美的五官仿佛發著光,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微微側頭,彎了彎唇角,像極了沾染上紅塵煙火氣的謫仙。
她心裡總想著和他更靠近些,恨不得外頭的馬速度再快一些,磕磕絆絆幾下,好讓她順勢倒進自家夫君的懷裡去。
只可惜陳青臨的馬都是經過軍中嚴苛訓練的,走了一大段路程,直到遠遠地能聽見萬佛寺的鐘聲,車駕仍舊四平八穩,陳若弱有些失望,半抬頭轉著腕間的玉鐲子。
白玉無瑕,美人皓臂,隔著淺淺的光線交相輝映,顧嶼雖然一心保持著君子風度,但還是不知不覺被攝住了視線,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孟浪,少女忽然抬起臉龐,烏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似乎裡頭還能映照出他的影子來。
顧嶼怔愣許久,長出一口氣,伸手遮住了陳若弱的雙眼,低啞道:「莫這樣看我……」
陳若弱眨了眨眼睛,睫毛在顧嶼的掌心裡掃了兩下,不知怎麼地,臉頰上剛剛平復下來的紅潮又捲土重來,她小聲地試探道:「文卿?」
唇上忽然傳來一點溫熱的觸感,陳若弱愣了愣,陡然反應了過來那是什麼,顧嶼卻已經收回了手,正襟危坐了起來,似乎什麼都沒有做一樣。
又行了一段路,陳若弱的臉上熱意還沒有消褪,心悸的感覺卻比上次要小了許多,她鼓起勇氣,已經準備直接抱住身邊的男人了,就在這個時候,車駕突然一晃,她還沒來得及一喜,早已在心裡演練過許多次的動作就已經開始,只是她還沒有撲進顧嶼的懷裡,視線就是一陣天旋地轉。
顧嶼出手極快,像是她倒過來之前就伸出了手,借著車駕的慣性極快地攬過了她的腰身,另一隻手似乎要護住她的頭,稍微用了些力氣,一把將她按進了懷裡。
被緊緊地抱在溫熱的懷抱里,陳若弱的心砰砰直跳,她一直用眼角餘光注意著顧嶼,方才一連串的動作都被她看在眼裡,這明明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只是她一點說破的意思都沒有,深吸一口氣,含羞帶怯地閉上眼睛,她悄悄地抬起手,慢慢地向著顧嶼的窄腰伸去,就在她要回抱上去的時候,外間傳來馬夫不解的聲音,「姑爺,小姐,已經到地方了!」
顧嶼一滯,陳若弱的手一僵,含恨收回雙爪,萬佛寺居然離將軍府這麼近,早知道,她剛才就應該說要去城外萬國寺。
京都繁華之地,熱鬧的地方不勝枚舉,陳若弱最喜歡去的就是萬佛寺門前的坊市,這裡既不像清平街處處珍寶古董,口袋裡沒放幾張銀票都不敢進去,也不像菜市口附近的魚龍混雜,雜亂無章,多的是新奇又不貴的小玩意兒,偶爾能見書生賣字,圍欄唱曲。
不過今日大約是她出來的時辰不對,日頭正高,行人無幾,擺出來的攤子幾乎沒幾家是她常去的,看了一轉,越發讓她興味索然起來。
顧嶼給她打著扇子,見她模樣,搖頭笑了笑,「等到過午,散了熱氣,臨近傍晚那時候才能有生意,這會兒沒什麼熱鬧看,夫人嬌弱,曬出病就不好了,我看不如尋個地方喝茶去。」
陳若弱這輩子還沒被人誇過嬌弱,頓時覺得自己也有了些閨閣小姐的感覺,接過顧嶼遞來的帕子,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輕咳一聲,說道:「那就……」
她話沒說完,忽然見不遠處一個粗布短衣的年輕人從推車上搬東西,他的動作很快,只是陳若弱一個錯眼的工夫,就支棱開了一個竹竿架,他又從推車上取了幾個捲軸似的東西,頓時竹竿架上幾幅色彩明艷的長畫隨意地鋪展開去,吸引了她的視線。
顧嶼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眸子微微地眯了眯,輕聲說道:「夫人想去看畫?」
陳若弱已經被竹竿架上的那幾幅細緻的工筆畫吸引了,聞言連忙點點頭,顧嶼忽然笑了,「左右無事,不妨去看看吧。」
他話音剛落,陳若弱已經像得了主人首肯的小貓兒似的竄了出去,跑到攤子前,眼睛亮亮地指著其中一幅十分精美漂亮的孔雀開屏圖,歡歡喜喜地叫道:「小哥,這幅畫多少錢?」
粗布短衣的年輕人轉過頭來,出乎意料的,是一張十分白皙俊秀的臉龐,見到陳若弱的相貌,他怔了一下,很快垂下眸子,低聲道:「三錢兩幅,不還價。」
第十四章 小轎
三錢銀子不算多,陳若弱點點頭,先讓包起那副孔雀開屏的畫卷,又在站在架子前,目光在幾幅花鳥魚蟲的細緻畫作間徘徊。
似乎是覺得她的穿戴好,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從推車裡面翻找出兩個包得仔細的捲軸,仍舊掛在陳若弱面前的架子上,這兩幅畫卷也是先前那種色彩明艷的工筆風格,卻比架子上的都要精細,一副是牡丹爭春圖,一副是百鳥朝鳳繪。
陳若弱的視線果然被那兩幅畫吸引了過去,她沒什麼欣賞畫作的水準,只是覺得好看,格外的好看,前頭那副牡丹爭春落筆講究,就是邊角處指甲大小的花葉都有著清晰的脈絡,後頭的百鳥朝鳳更是精細到每一隻鳥雀的神態都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隻淡淡回首的鳳凰,陳若弱看著,幾乎都覺得這鳳凰下一刻能從畫裡飛出來似的。
「這兩幅我畫了半個月,用的是前朝的宣紙,一副五錢銀子。」似乎很不擅長拉客,年輕人乾巴巴地介紹了一下,緊張地盯著陳若弱看。
陳若弱兩幅都喜歡,可兩幅加在一起,就要一兩銀子了,她沒帶這麼多錢,見顧嶼慢慢地走了過來,連忙眼巴巴地盯著他看,只覺得他連取錢袋的動作都十分好看。
顧嶼取了五兩一錠的銀子,那年輕人抬頭看了一眼,吶吶道:「銀子太多了,我找不開。」
陳若弱聞言,伸脖子看了一眼,頓時有些不解,那錢袋子裡明明有碎銀,這賣畫的一副窮苦打扮,哪裡是能找銀子的。
顧嶼卻沒有收回的意思,溫聲說道:「你的畫賣賤了,便是讓我夫人占了這個便宜,日後蟾宮折桂,想起這樁事情來,再見豈不尷尬?」
年輕人愣了愣,陳若弱以為他是覺得莫名其妙,卻不曾想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銀子,行了一個文人的禮節,輕聲說道:「後學末進,不敢言高中之事,承公子美言,但凡應了公子的話,定當登門拜謝。」
顧嶼失笑接過兩幅包好的畫卷並那一副孔雀開屏圖,交給眼巴巴盯著看的陳若弱,帶著她回了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