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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顧峻有些心虛,但還是梗著脖子像只受了氣的小老鼠,「那婉君表妹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大哥不就是怕嫂子吃醋……」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蠢東西!」鎮國公再也忍不住,多年的涵養瞬間破功,一抬手把茶盞摔了,暴喝一聲,「來人,把他壓去祠堂跪著,家規抄五百遍,不想清楚了就一輩子待著,省得出去丟人現眼!」
顧峻灰溜溜地被壓走了,期間數次扭頭嚎叫,想要論證自己關於大哥為了嫂子不吃醋所以讓他疏遠表妹的正確猜想,鎮國公氣得夠嗆,真恨不得對著他的屁股踹上一腳。
而陳若弱知道自家這個小叔子被關在祠堂抄家規的消息,已經是臨近傍晚,倦鳥歸家的時候了。
彼時日頭西斜,打得院中樹影斑駁,清風正好,讓人心曠神怡,她正在做點心。
一團一團雪白粉嫩的甜心糕在蒸籠里鼓了起來,撕開熱騰騰的糕點表皮,能瞧見裡面綿綿軟軟夾著金黃色能拉出絲的流心甜餡,顧嶼不喜吃甜的人,也跟著她吃了兩個,含笑看她把甜心糕分裝兩個食盒,一份送去正堂,一份是給顧峻的。
第十一章 回門
她不知道顧峻被關祠堂的前因後果,只覺得這孩子確實受了委屈,聽說鎮國公連食水都不給,至少要關他一個晚上,頓時叫住了報信的丫頭,連著滿滿一盤甜心糕一起,加了幾樣瓜果並一碗熱騰騰的魚羹,讓丫頭給顧峻帶去。
中午的魚羹沒喝剩下,這是專門給白糖做的,它一直眼巴巴守著等魚羹變涼,沒想到才涼到一半,就被截走了,白糖看著遠去的丫頭,哀怨地在陳若弱懷裡喵了一聲,聲音百轉千回,頗有些和魚羹生離死別的意思。
顧嶼並不用聽全前因後果,報信的人只提了一句表小姐來了,又哭著走了,他就知道大致上出了什麼事情,舉凡子孫多的人家,都逃不脫幼子最受寵,三弟也是如此,他心知肚明,若非當年家變,三弟大約到死也就是個紈絝子弟,至多比別家的紈絝多一點頭腦,知道趨吉避凶,不犯大錯。
放在旁的勛貴世家,這樣的性子多半是刻意養出來的,為了不讓承爵的長子忌憚,養廢幼子,等到成年之後,長子也多會尊奉長輩意願,好生對待幼弟,而在顧家……就是真寵出來的了。
只是他和父親對三弟有責任,若弱卻是新婚初嫁,還要受那個臭小子的氣,顧嶼一時心疼得不知怎麼是好,握著陳若弱的手,長嘆一口氣,千般溫柔萬般繾綣,看得陳若弱心裡一抽一抽的。
顧嶼一隻手輕撫陳若弱耳鬢的碎發,輕聲嘆道:「三弟不成器,讓你受委屈了。」
沐浴在這樣憐惜的眼神下,她幾乎都要覺得自己是那話本里被無良親眷上門欺負,哭幹了眼淚無人搭救的嬌弱孤女,病得風流,美得吐血的那種,她想說她是真的沒受什麼委屈,她有時候上街不注意蓋住臉,都會嚇哭小孩,被指指點點,比起這些,顧峻的那些很幼稚的言語對她來說,是真的算不了什麼。
她說完這些,顧嶼的眼神馬上又更憐惜了一點,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他索性一把把她攏進懷裡。
顧嶼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她被按進懷裡,發頂也才到顧嶼的下巴,臉貼著他的胸膛,頓時把她羞得滿臉通紅,但又捨不得推開,只能僵硬得像只被嚇懵的雞,任由顧嶼摸了摸雞腦袋,順了順雞翅羽,理了理雞背毛。
白糖用後爪蹬了蹬耳朵,貓尾巴一甩,落在了地上,它抬起一隻雪白的前爪舔了舔,圓溜溜的貓眼裡倒映出兩個慢慢靠近的人影。
鎮國公是真的打定主意要給顧峻一個教訓,但聽人回報說長媳讓人給幼子送了吃食,也不好把東西從顧峻嘴裡摳出來,而且他心裡其實也高興,長媳賢惠知理,大度懂事,是他顧家的福氣,至於顧峻那小子,原本是準備餓他一個晚上的,但既然他現在已經吃飽喝足了,還不肯認錯,那就再跪兩日。
他想得正常,奈何顧峻是個腦子不正常的,他雖然開始也被這份黃鼠狼給雞送來的食盒驚了一下,但很快又鼓起了氣性,把食盒推到了一邊。
就是不吃!
新婚第三日是回門的日子,備下回門禮,謹慎著裝,顧嶼重生之後,頭一次有些緊張起來了,畢竟……陳青臨這個舅兄,是真有能耐。
當年鎮國公府除爵,他官職被革,趕回京時奔喪時,半道上卻又聞聽若弱落胎身死的噩耗,連番打擊之下,只恨不得一死了之,舅兄自西北前線千里趕回,一巴掌打醒了他,後來也是他牽線搭橋,讓他以棄官之身搭上廢太子的破船。
一幫草台班子敲敲打打,竟也把不成器的廢太子重推上皇位,怪道的是,連他在內十數位從龍權貴,平庸的新君個個忌憚,卻把舅兄看作心腹,人人都道陳大將軍封無可封,賞無再賞,掌天下三分兵權,早晚要死,可直到他夢醒新婚夜,早晚要死的陳大將軍還和新君勾肩搭背一起逛窯子,下朝之後互相黑虎掏心也是常有的事了。
都說蠢人永遠不能理解聰明人的世界,可反過來,顧文卿顧大世子也著實無法理解新君和陳大將軍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並且因為無法理解,幾乎有些敬畏起來。
陳青臨也緊張,這兩天他送去陪嫁的下仆一個都不曾回來報信,用屁股想也知道顧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這些他不怕,他就怕陳若弱回來找他哭,怨他沒給她挑個好人家。
其實這兩天他心裡頭也悔得要死,在西北那會兒,不是沒人願意娶他妹妹,軍中同袍多的是半輩子在軍中打熬著過來的,見著個母豬都賽天仙,只是他不肯把妹妹嫁給那些黑煤灰似的窮娃子,跟他差不多的將領又都至少三十奔四五了,才回京操持。
天還沒亮,陳青臨就摸黑起了,等他在院子裡練完兩遭槍,出了一身的汗,才隱隱約約聽見幾聲雞鳴,他洗了把澡,修了腳,剃了胡茬,翻出一件最好的錦緞衣服穿了,想想又覺得不妥,讓人把他面聖上朝時才穿的明光鎧取來。
厚實的鎧甲穿上身,陳青臨這才踏實了一點,他今日請了朝假,這會兒外頭已經天光大亮,不多時,就有門房差人來通報,說姑爺和小姐到了。
陳若弱從昨天夜裡就高興得緊,一想到要回家,簡直恨不得腳底下生出兩個車軲轆來,睡覺也不踏實,時常烙餅似的翻來覆去,美人在側,閉上眼睛不去想入非非也就罷了,偏還要鬧出動靜來提醒自己的存在,顧嶼有些無奈了,從背後抱住陳若弱。
結實的臂膀不輕不重,卻又不容逃脫地攏住她,就好像他們天生就該如此契合,陳若弱頓時軟得像只小貓,起初羞羞答答,可聽著身後均勻的呼吸聲,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
這一睡,隔日起得就有些遲,好在顧嶼一早就備好了回門禮,一應都是全的,她雖然起得遲,但回門的時辰卻不早不晚,正好趕上。
陳父陳母去世得早,甚至都沒瞧見陳青臨重立起家業的那一天,顧嶼和陳若弱一道,恭恭敬敬地拜了岳父母牌位,又看向坐在上首的一身威風凜凜明光鎧甲的陳青臨,溫聲說道:「舅兄在上,受文卿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