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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且不說各處管事心裡暗自提防,就是陳若弱自己,喜悅過後也清醒了幾分,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將軍府是將軍府,陳青臨是個不喜歡多事的,買人專簽死契,僕役們只有伺候人這一條出路,自然不敢犯事,可家生子和簽了死契的僕役不同,幾代的臉面不是說管就管的,想要把這偌大一個鎮國公府管得嚴實,肯定要廢不少心思。

    顧嶼倒沒這個七轉八彎的心思,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十八年前,但潛意識裡他還是把眼前這個初嫁的姑娘當成他結髮多年的妻子,這會兒他想得更深一些。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鎮國公府的破敗並不全是幾個皇子爭鬥殃及池魚之故,而是如今的勛貴過去幾代,越發不成樣子,大肆斂財,與民爭利,扶持門生,黨同伐異,寒門官員同勛貴勢力在朝幾乎形成了天然的對立面,而如今坐在上位的元啟帝,看似運籌帷幄兩方制衡,甚至還要更偏向勛貴一些,其實內里早已開始忌憚。

    而他的好妹夫,如今的瑞王殿下,後來的太子儲君,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毫不猶豫把鎮國公府算作投名狀,先除妻族,再起屠刀,剷除了大部分勛貴勢力,成就自己大公為國的名聲,鬥倒了平庸的廢太子,在一眾汲汲營營的兄弟中脫穎而出,如願接過了太子金印。

    可惜,夢斷金鑾殿。

    大約日後史書工筆,逃不開記他一個奸佞之名,畢竟廢太子平庸懶惰,即便再度扶持起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成就,而這位瑞王殿下,是真真正正的為君之才,成則明君,敗也梟雄。

    顧嶼想著,眸色越發沉鬱,連陳若弱和他說話都沒注意,直到陳若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

    「顧……夫君,要是累了的話,不如就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昨夜都沒怎麼睡。」陳若弱擔憂地說道。

    愛妻的聲音就像一道活氣渡進了死人口裡,讓顧嶼發寒的心再度暖了過來,他的眼珠微微動了動,握起了陳若弱的手,輕聲說道:「我字文卿,夫人日後喚字即可。」

    陳若弱被握著手,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一朵紅暈悄悄地爬上了臉頰,小聲喚道:「文,文卿……」

    她覺得自己這兩天臉紅的次數加起來,要比她這輩子的都多,心也一直砰砰發跳,這感覺又陌生又奇怪,卻一點也不討厭。

    顧嶼笑了笑,翻騰的心緒沉了下去,他原本並不想將重生一世這樣離奇荒唐的事情說與人聽,可是看著若弱猶帶幾分少女天真的眸子,他頓了頓,決定同父親和三弟坦誠此事。

    上一世,他能把太子儲君從高位踩到腳底,離不開同樣失勢的廢太子多方轉圜,而太子失勢卻是在鎮國公府破敗之後,二妹是瑞王妃,他若貿然對上如今的瑞王殿下,必然要惹來父親不快,說不準還要拖他後腿。

    他想護住鎮國公府,想讓父親壽終正寢,想讓三弟一展抱負,想讓妹妹長命百歲,還想和若弱白頭偕老,這麼多的奢望,唯有用血踏出一條路來,即便要斬落金龍,被後世唾罵,他也不懼。

    第七章 香氣

    陳若弱原本嫁過來,是抱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心思,一怕夫君嫌棄,二怕婆家刻薄,最怕就是高門大戶在乎臉面,不肯放她回去西北,更甚者還會有可能把她一輩子關在後宅里不見人。

    她遇到事情總是喜歡往壞處想,卻都喜歡悶在心裡,跟陳青臨還能說上幾句,和身邊人就是一絲多餘的擔憂都不肯講的了,沒想到來了這鎮國公府,簡直就像做夢似的,夫君好似個瞎子般覺得她是天仙美人,而且上無婆婆,公公瞧著並不是管後宅的人,見了她的長相也沒有說什麼,態度十分和藹,雖有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小叔子,可這一點也不能打擊到陳若弱的心情。

    幹勁上來,陳若弱不再多想,有顧嶼陪著看了一遍府里諸般事務,心裡也就有數了,國公府的攤子雖然大,但道理總是通的,管僕役的事情放到一邊,大致上理順雜務,走上正軌卻不算難,她手裡現有了庫房鑰匙,日後月錢往來都過她的手,盤下這個攤子不過是時間問題。

    見陳若弱明明成竹在胸,卻又故作矜持翻看著帳本,嘴角上翹,顧嶼笑了笑,忽然記起當年,滿京城的勛貴人家無不羨慕他娶了一位賢淑妻子,只有他知道,兩下里獨處時,賢淑就成了貓性,撒嬌弄痴得緊。

    陳若弱不知為何脖頸處涼颼颼的,她放下帳本,忽然驚了一跳,帶著幾分欲哭無淚,下意識地看向顧嶼:「我,我忘記早起下廚了……」

    新婚第二日,新婦得下廚做一頓朝食,意在展露手藝,孝順公婆,哪怕就是做個樣子,也得過過手,她睡得遲,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喜鵲和翠鶯也沒想起來這一茬,鎮國公府的人就是想提醒,當著寸步不離的顧嶼,也不好明言。

    顧嶼見她神色緊張,雖然有些好笑,但還是溫聲安撫道:「不是什麼大事,朝食不成,還有午膳,夫人做得豐盛些,更是孝心。」

    陳若弱連忙點點頭,這會兒日頭漸高,她也來不及磨蹭,放下帳本就要朝後廚去,走到一半才發覺自己並不知道後廚的位置,顧全連忙推了一個管事,去給新夫人帶路。

    顧嶼臉上的笑容一直到看不見陳若弱的背影,才漸漸消失,他收回視線,瞥了一眼底下人,裡面有的人他記得很清楚,有的人卻早已忘得乾淨,越發佐證了他那些清晰的記憶並非黃粱一夢。

    顧峻一早就受了氣,這會兒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顧嶼來時一路沒瞧見他,打發了人去找,自己來到正堂前,對著門檻頓了頓,還是跨了進去。

    鎮國公府有兩個後廚,通廚供應僕役下人,大廚房負責府里主子每日飯食,因為孝期的緣故,掌勺是個專精素菜的廚子,陳若弱進去的時候,幾乎聞不見一絲廚房裡常有的油膩氣味,大致掃視一圈,發覺裡頭竟然連紅案都沒有。

    掌勺大廚是個四五十上下的瘦高個,低著頭一聲不吭,顯然十分侷促,陳若弱沒要他行禮,又往裡走了走,發覺是真沒見著一絲肉腥,就有些犯難了,轉頭問掌勺大廚道:「府里除了三公子,還有人不吃葷嗎?」

    「國公爺和世子出孝之後都不大忌口的。」掌勺大廚木木地說道,話說完了,才覺得不妥,怕讓新夫人誤會,又道:「三公子茹素不是守孝,他吃葷會犯噁心。」

    三個主子有兩個不忌口,後廚卻瞧不見紅案,陳若弱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才聽掌勺大廚木然地說道:「國公爺和世子都喜歡飛鶴樓的菜餚,府里只做素菜,葷菜每日裡從飛鶴樓送來,之前紅案擺了幾天,又讓撤了。」

    讓一個素菜廚子去和酒樓里做慣宴席的大廚比葷菜做法,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淚,陳若弱差點沒笑出聲,本來想問為什麼不直接從飛鶴樓把廚子挖來,想了想又覺不妥,咽了回去。

    只是掌勺大廚似乎沒少被問這樣的問題,並不要陳若弱再問,就木木地補充道:「飛鶴樓的大廚就是東家,做菜手藝得不少貴人賞識,國公爺也差人問過一次,被拒了,之後就沒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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