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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1:00:31 作者: 若然晴空
鎮國公府自從三年前國公夫人去世,就再沒掛過紅,這一回又是天子做媒,婚事辦得熱熱鬧鬧,勛貴官員請了個遍,連幾位王爺都給面子來慶賀,陳青臨伸著脖子看自家妹妹被牽著進了婚房正堂,就像是個眼巴巴的大黑狗。
前頭還要待客,顧嶼把陳若弱送到了房裡,想了想,讓人去取了些瓜果點心來,溫聲道:「後廚忙亂,姑娘先用些水果,等會兒我讓人送些熱乎的麵食來。」
陳家祖籍江南,陳若弱不愛吃麵,但新郎官這樣體貼溫柔,她張著嘴也說不出個不字來,只能低著腦袋小聲地嗯了一聲,她現在幾乎都要盼望這位顧公子也能在長相上有些重大短板,像是歪嘴斜眼疤臉的,這樣誰也不嫌棄誰了。
只要想想待會兒掀了蓋頭之後顧公子的反應,她就想哭,打小她就帶著這塊胎記,小時候陳青臨護她,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這個,可到底姑娘家長大是知道愛美的,越大這胎記越成了她一塊心病,有時候她簡直想拿火烙了這半張臉,這樣就可以跟人說傷是後來燙的,她也是漂亮過的。
顧嶼只當她是害羞,笑了笑,讓房裡伺候的婆子丫鬟都出去,只留了陳家的喜娘丫頭,轉身出去了。
喜鵲朝著外頭張望幾下,發覺鎮國公府的下人果然都退得遠遠的,也就放下了心,把揣在懷裡還熱乎著的糖炒栗子拿給陳若弱,聲音裡帶著一點雀躍地說道:「小姐,上次顧家下聘來的是國公爺和他們家三少爺,說姑爺在外地求學沒趕回來,我還以為騙人的呢,是姑爺長得醜不想給我們瞧見,沒想到,沒想到姑爺竟然生得這麼俊!」
和她同來的翠鶯也是一副歡喜的樣子,語氣輕快極了,把陳若弱落在轎子上的佩刀給她,「就是就是,小姐你是沒瞧見,姑爺的眉眼生得比那位峻少爺還好呢,說話又溫柔……」
陳若弱木木地把蓋頭掀了一半掛在鳳冠上,先拿了佩刀壓在身後的被褥里,又接過喜鵲的紙包糖炒栗子,撿了個開口深的,剝開咬了半個,沒什麼底氣地說道:「他再溫柔,見了我也要變壞的。」
翠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陳若弱啃著栗子,翻了個大白眼,卻沒說什麼,反倒是喜鵲瞪了一眼翠鶯,「小姐瞎說,我們家陪了一百二十抬嫁妝,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將軍送了半個家底,公主都指不定有小姐的嫁妝貴重,難道我們就為來這兒受氣?但凡姑爺講一點道理,都不會對小姐怎麼樣的!」
陳若弱嘆了口氣,沒搭理這茬,喜鵲買來的栗子個大肉實,一顆顆炒得香噴噴黃亮亮,一口下去滿是栗子特有的香氣,她一直沒吃東西,吃了半包才停下來,翠鶯連忙給她倒了杯茶,出去見外間桌子上四樣水果四樣點心,都擺得精緻漂亮,看了看,端了一碟碧玉香瓜進來。
喝了一杯茶,吃了好幾塊香瓜,感覺肚子裡不算空了,陳若弱才緩過了氣,她朝後仰躺下去,冷不防壓到了個軟乎乎的溫熱東西,嚇得一蹦三尺高,短促地叫了一聲。
被褥里的東西似乎也被她嚇到了,揉著眼睛坐起了身,原來是個五六歲大的男童,生得俊俏又可愛,看見陳若弱,他呆了呆,一骨碌從床榻上爬了起來,對著陳若弱行了個規規矩矩的晚輩禮,「侄兒明英,見過堂嬸嬸,嬸嬸莫怪,侄兒壓床壓得睡著了……」
他人小,說話還帶著奶音,也不怕陳若弱臉上猙獰的胎記,圓圓的杏眼瞪得大大的,臉上還帶著睡出來的薄紅,偏要端著一副正經的神色,看著可愛極了,陳若弱連忙擺擺手示意自己並沒有怪他,還讓喜鵲去拿糖果點心給他吃。
顧明英收了糖,認認真真地給陳若弱行了一個大禮,告辭出去了,背影也不似尋常人家孩童的搖搖擺擺,反倒是脊背挺直,十分規矩的樣子。
「鎮國公府里的孩子教養就是好,幾代的呢,這以後啊,二娘子生了孩子,肯定也是這樣的懂事……」喜娘見縫插針地恭維道。
陳若弱撿了香瓜塊里切得小一點的餵給白糖吃,聞言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去想,只發愁眼下晚上這一關要怎麼過去,聽著白糖嘎吱嘎吱地吃著香瓜,她的眉毛幾乎耷拉成了掃把眉。
看著,更丑了……
鎮國公府的人得了吩咐,十分規矩地沒有進來,只是在傍晚時分又過來送了一趟麵食,陳若弱沒心思吃,喜鵲撥了一半給翠鶯,兩個人分著吃了。
陳若弱盯著外頭的天,看著天一點點變黑,她的心也一點點變沉,直到外間的喧鬧漸漸近了,喜鵲著急忙慌地過來,給她把蓋頭蓋上了。
「小姐,待會兒鬧新房,你千萬把蓋頭捂緊了,好歹挨過今天哪!」喜鵲急聲囑咐道。
陳若弱悶悶地嗯了一聲,玉白的手在小腹前交疊,儘量端莊地坐直了身子,只是指尖到底微微蜷縮了起來,有些緊張。
第三章 魂兮
顧嶼並未喝太多酒,定禮時他還在江左求學,沒能同陳家二娘子見上幾面,已經算是失禮,洞房花燭再帶著一身酒氣進門,那就更失禮了。
才過外間,他便對著身後一應賓客拱手一禮,笑道:「文卿在長,家無嫂母,內子初進門來,不好失禮,如此,文卿已命人備下歌舞夜食,萬望各位仁兄賢弟見諒,饒過內子這回。」
來鬧新房的都是顧嶼的同輩知交,還有幾個是顧峻在國子監的同學,交情不錯,聞言紛紛擺手示意無事,有個和顧峻勾肩搭背的藍衣少年還調笑道:「都走都走,讓顧大哥跟嫂子好好地洞房花燭,我方才就說,何苦來湊這個熱鬧!」
「周儀!」顧峻瞪他一下,對著賓客們拱手笑道,「東閣的歌舞早就備下了,還請諸位移步,方才瑞王殿下已經去了,不好教他久等才是。」
賓客里調笑之聲更大了,喜鵲耳朵貼在門上,聽著都覺臉紅,反倒是顧嶼笑了笑,一一送走來客,由得兩個跟進來的小丫鬟整理了一下衣冠襟帶,又飲過一杯茶,去了去身上本就淺淡的酒氣,才推開隔著內外間的小門,走了進來。
陳若弱雙手交疊,卻還是忍不住攥緊了嫁衣的邊角,喜娘念著詞兒把蓮子花生之類的東西朝床榻上撒,有幾顆不經意砸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吭聲,心裡砰砰地直跳。
顧嶼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桌邊,打開放著如意秤的喜盒,目光落在了陳若弱身上,見她一副十分緊張的樣子,即便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還是無奈地笑了笑,對喜鵲道:「不必伺候了,你們都出去吧。」
喜鵲更緊張了,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吶吶地辯解道:「婢子給小姐和姑爺,更,更衣……」
她話沒說完,就見新姑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明明不帶半絲火氣,卻有十分的威儀,她腿一軟,幾乎想要立時跪下,翠鶯機靈一些,連忙拉著她行了禮,和喜娘一道出去了。
陳若弱蒙著蓋頭沒瞧見,卻聽見他們出去的動靜,不由得更緊張了,眼瞧著靴子到了床前,她連忙說道:「能,能不能待會兒再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