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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53:10 作者: 柔橈輕曼
    姜嫿心裡就有個大概, 船上少的那些乾糧應該就是從輜車上跳下去的少年偷去的, 行至洛州是陸地,他躲在輜車裡,平日不好下車,當初在船舶上偷拿不少吃食,躲在輜車這段日子靠那些吃食熬過來的,平日夜裡護衛們休息時, 他應當也能下來透透氣。這少年竟從蘇州搭他們的船和輜車一路來到京城?

    簡直是不可思議。

    再則,這少年當真眼熟的緊,姜嫿蹙眉沉思,兩小廝坐著不敢隨意張望,規規矩矩的。姜嫿就道:「這一路你們也辛苦了,先過去前院喝茶吃點心吧,一會兒用過筵席早些回去歇息。」

    兩人躬身退下,余姜嫿一人坐在偏廳仔細思忖著,她肯定是見過這位少年的,不然不會有熟悉感覺。片刻後,她突然就想起了,三月初在蘇州時,去寺廟上香,回去的路上救過一名少年,少年滿身血跡,破衣爛衫,蓬頭垢面,隱約能見五官俊美,可不正是方才從輜車上跳下去的少年?

    姜嫿從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上起身,面色沉沉,這少年當初在藥堂里趟一個月傷勢才好起來,聽聞傷勢慘重,若是遲些送去藥堂里,只怕早沒了氣兒,足足修養一月才告辭,還說他日定會報答姜嫿。自然了,這話不是少年親口同她說的,是兩名小廝帶回來的,哪兒想到這少年竟在蘇州躲了好幾個月,如今還跟著她的船與車偷來京城?

    為何偏偏這般小心?當初她可是給少年留下不少銀兩,隨隨便便都能夠來京城的,偏偏是以這樣東躲西藏的方式?她不知少年的身份,卻猜測他在躲著什麼人,能躲藏這般小心翼翼,只怕躲的人大有來頭或者勢力很大,她心裡揣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只能當做不知,若這少年真是大戶人家的,她住在京城,往後也會有所耳聞的。

    怕還真是什麼大戶人家的陰私事兒。

    想清楚,姜嫿出偏廳,只有翡翠阿大守在抱廈處,見到她才規規矩矩的道:「大奶奶,前院筵席已經開始,府中奴僕和護衛都在吃,大奶奶可要過去?」

    姜嫿搖頭:「不必,讓齊媽媽跟路管家照料著便是。」路管家正是齊媽媽當家的,齊媽媽一家老小跟來京城,都在府中做事兒,齊媽媽管著內院,她家當家的就管著前院事宜。

    庭院的箱籠不少,都搭上油布,入夜鎖上院門,不許人進進出出的,等著明日一早再整理這些行李。

    晚上用過飯食,姜嫿早早的歇息,她身上還酸軟著,昨兒那人不知哪兒來那麼大興致,折騰一晚上,也不嫌累人,她反正是受不住,往後不會讓他這樣胡來。

    姜嫿睡熟後,卻不知京城因她而起了多大的動盪。

    ……

    從輜車上跳下去的少年出巷子後找了個乞丐堆躲起來,等到夜色,降臨,在乞丐堆里昏昏欲睡的少年猛地驚醒過來,屈身彎腰從乞丐堆爬出來,裹緊身上單薄衣衫,矯健的拐進一條胡同里,連著七拐八拐繞道內城的一條主幹線再入青竹巷裡,這條巷子裡住的多是武將人家,守衛森嚴,大門戶都有人把守著。

    他在一掛著董府的牌匾下停住,那大宅門前有兩護衛把守,面容肅然,手握長矛,少年上前,兩人立即把人攔下,呵斥道:「退下!何人如此膽大,竟然擅長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使家!」

    少年的身子似乎有些抖,從懷中摸出一枚滿是污漬的玉佩來,遞給兩名護衛:啞聲道:「我要見董指揮使。」

    護衛喝斥道:「哪裡來的乞丐,還不趕緊滾開!」

    少年埋著頭,「你們將這玉佩遞給董乾坤,他自會出來見我!」

    兩護衛皺眉,又面面相覷,這少年瘦弱,個子卻很高,五官長的也是不錯,可身上髒亂,他們也摸不清少年來路,遲疑片刻,其中一人接過玉佩,囑咐另外一人將這少年好生看押起來,他轉身進府去通稟董大人,這裡是董府,裡頭住的是京衛指揮使司的指揮使大人。

    護衛拿著玉佩進宅,董乾坤正在書房忙碌著,太子已經消失三年,生死未卜,他的妹妹,也正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太子生母悲痛欲絕,整整三年都在尋太子殿下,差點哭瞎雙眼,他心裡亦不好受,太子殿下是他的外甥,他也找了整整三年,當年太子殿下還只有十一歲,不過半大少年。

    三年前,聖上帶領宮中太子皇子皇后妃子與重臣前往太溪谷秋狩,太溪谷距離京都兩百多公里,聲勢浩蕩,卻不想這次秋狩卻出了事,太子殿下消失無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聖上震怒,令停止秋狩,尋太子,整個偌大的太溪谷卻尋不到人,尋了整整一月,京城不可無人,聖上帶人回京,至此再也不見太子的蹤跡。

    這三年來,聖上派遣無數人去尋,卻依舊沒有半分消息,只怕太子殿下凶多吉少,連著皇上都已放棄,皇后卻是不肯,哭著求娘家人幫著尋找。

    他也沒有放棄過。

    今日各地澇災逃難出來的流民四處逃難,已經有流民湧來京城,聖上怕這些流民身上帶著瘟疫與各種疾病,命五城兵馬司,京衛指揮使司派士兵嚴防查守,不許流民進京,在城外設支棚施粥,每日京城的人流量本就大,偏還流民來襲,實在忙碌的很,今日他去外城門處查看,還聽見有守衛稟告有十來輛輜車京城,可要查看,最後去問,原是狀元郎大人家眷行李入京,自然全都放行,他當時就站在城門邊上,還多看兩眼那輜車。

    雖是嚴防流民,可這樣明顯就不是流民的,自然是要放行的,沒什麼可查的,若是每個人都要查,那當真是查不完的。

    董乾坤正寫著摺子,聽見房門敲響,令人進來,見是守門的護衛,問道:「可有什麼事兒?」

    護衛道:「回稟大人,府前來了位少年,身上髒亂,說要見您,屬下攔著,那少年遞了塊玉佩過來,直呼大人名諱……」不等他說完,董乾坤預料到什麼,猛的起身帶倒身後的太師椅,激動道:「快快,將玉佩遞給我瞧瞧!」

    護衛心中一緊,知曉那少年肯定大有來頭,不敢耽誤,立刻雙手奉上玉佩,董乾坤抓過玉佩,仔細端詳,玉佩上滿是污漬,他卻仍然看的清楚,這枚玉佩是太子殿下隨便帶了五六年的玉佩,他心潮澎拜,熱淚盈眶,抖著聲道:「快,快些帶我出去瞧瞧。」

    董乾坤再也顧不得其他,激動朝著走去,幾乎是踉蹌的奔跑出去。

    很快到董府門前,董乾坤見到一高個少年被護衛看守著,他上前一把抓住少年,少年低垂的頭慢慢抬起,俊美的五官展露在董大人面前,少年輕輕喚道:「舅舅……」

    董乾坤老淚縱橫,死死的抓著少年,「煜兒,你你可算是回來了。」當即就要跪下,少年一把攔住,「舅舅不用如此多禮,我才回京,還有不少事情需要舅舅幫忙,不若先同舅舅回府再商議。」

    兩名護衛膽顫心驚,能夠喚董大人一聲舅舅的,且還是如此狼狽模樣的,怕只剩下失蹤三年的太子殿下趙煜!

    董乾坤抹把眼淚,拉著少年進府,邊走邊道:「太子殿下這三年到底去了何處,你母后這三年快要將眼睛哭瞎……」少年聽聞,也紅了眼眶,緊緊攥著拳,低聲道:「當年太溪谷秋狩,我追著一頭公鹿而去,想著射下那鹿呈給父王,不想漸漸跑遠,身後傳來利刃之聲,待我反應過來,手臂已被射傷,知有人想要我命,頭也不回的乘馬逃離,這一逃就離開太溪谷,最後不知去到何處,那追殺我的人亦不肯放過,死死跟著,後來我看實在躲不開,偷偷溜到一條船上,東躲西藏整整三年,三月初差點一命嗚呼,幸得恩人相救,後來我又躲藏幾月,才偷偷溜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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