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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53:10 作者: 柔橈輕曼
    躺在紫檀木雕瑞獸花卉床上,身上蓋著的也是捻金銀絲線滑絲錦被,房裡的多寶閣,房角立著的八仙八寶紋頂豎櫃,房中的木雕花椅,八仙桌,貴妃榻,雕花海棠刺繡屏風,全是姜嫿最熟悉的一景一物。

    這是她住了好幾年的閨房,爹娘待她極好,房中的家俱是一整套紫檀木製成,自從爹娘過世,表姐謝妙玉占了她的房,她已有八,九年不曾再進過這間閨房。

    姜嫿躲在錦被中淚流滿面,她不太清楚眼下是怎麼回事,她已經死了,死前那些濃烈的恨意都不曾消散。她不敢嚎啕大哭,怕驚著娘,不多時,身下的錦被濕成一片,她頭疼欲裂,許氏掀開錦被,在她額頭上摸了下,滾燙滾燙。

    等到郎中來時,姜嫿已昏迷不醒。

    姜家老爺還未好,姜家的嫡長女又大病一場。姜嫿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日,許氏守在她床頭不敢離去,有丫鬟過來通報,「太太,姑太太同二老爺三老爺又來了。」

    這三日她們來過兩次。

    徐氏也有些惱,回頭跟小丫鬟說,「你去同姑太太,二老爺三老爺說,嫿嫿還未好,姜家這幾日不待客。」

    姜嫿這三日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她在夢中亦流淚不止,卻死死的咬著牙關,熬煮的藥也灌不進去,郎中也束手無策,卻在第四日清晨轉醒,高燒退去,身量更加單薄,青絲披散在身後,襯的小臉蒼白嬌弱。

    許氏這次嚇的不輕,又請來郎中給女兒診脈,已無大礙,只是身子虛弱,需要進補,開了食療的方子才離去。

    大病初癒,吃過清淡的米粥,姜嫿歇下,許氏去忙別的,丈夫病倒,要忙的事情太多。

    等到娘離開,姜嫿靠在海棠色錦鯉錦鍛的大迎枕上,抬頭去望守在床尾的珍珠和翡翠,府中丫鬟多是以金銀玉石命名,這是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當年姜家出事,爹娘去世,只剩下這兩個丫鬟還肯守在她身旁,最後這兩個丫頭也沒好下場,被謝妙玉隨便找了個緣由,當著她的麵杖斃了。

    「珍珠,翡翠。」姜嫿喚道。

    「奴婢在,姑娘可有什麼事兒,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兩丫頭挑開珠簾翠帳,有些焦急。

    姜嫿輕聲道,「我無礙,只是有些口渴,你們去幫我倒些溫水過來。」

    喝過溫水,姜嫿睡下,她睡的並不安穩,噩夢連連,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

    到酉時,許氏抱著小姜妤過來陪姜嫿用飯,小姜妤是姜家大房最小的女兒,也是姜嫿嫡親的妹妹,才五歲多,長的粉雕玉琢,白白嫩嫩,說起話來也是奶聲奶氣,見到姜嫿就糯糯的喊,「大姐姐,小妤兒可想你啦,娘親說姐姐不舒服,不許小妤兒來打擾。」

    姜嫿壓下心中的悸動,擱在膝上的手抖的不行,好半晌眼眶裡的濕意才消散,她抖著手去抱小姜妤,蒼白的臉貼上小姜妤粉嫩的臉蛋,喃喃道,「阿妤,姐姐好想你。」

    小姜妤擔憂,抬手摸了摸姜嫿消瘦的臉頰,「大姐姐,你要快些好起來。」

    「好,姐姐一定會快些好起來的。」姜嫿幾乎是虔誠的親吻上妹妹的額頭。

    許氏道,「嫿嫿,你身子骨還沒好透,我來抱著阿妤吧。我讓廚房做了清燉乳鴿湯,這東西溫補,你多吃些。」

    姜嫿點頭,「好。」

    許氏抱著小姜妤,餵她吃東西,小兒沒甚煩惱,吃的歡快,還指著食案上的炒春筍,「娘親,娘親,我還要吃這個。」她一抬手,手腕上用紅繩系的金鈴鐺,叮叮作響,聲音清脆,猶如她還鮮活的小身體,而不是那座深深印在姜嫿腦中孤零零的墳墓。

    用過晚食,小姜妤犯困,乳母進來抱她回房梳洗睡下,只留兩母女還在皎月院。

    許氏陪姜嫿坐在窗欞下的貴妃榻上,姜嫿望著窗外那片桃花林,輕聲道,「娘,明日我要去青城山一趟,去找張神醫。」

    徐氏道:「嫿嫿,你身子還沒好,可不許上山去。況且那張神醫性子古怪的很,我去了三趟,連人都見不到。」

    「娘,我明日一定要去青城山一趟的。」姜嫿回頭望許氏,眉目溫柔,卻也堅毅。

    姜嫿不清楚眼下的情況,卻知道那些事情是實實在在經歷過的,爹娘過世,家產被瓜分,她被欺辱,被毀掉容貌,直到最後小姜妤死去,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或許是老天爺憐憫,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這一次,她不會再眼睜睜看著姜家家破人亡,有些事,有些仇,她都要親手來做。

    第4章

    翌日,姜嫿早起,珍珠翡翠挑開翠帳伺候她穿衣梳洗,翡翠挑了身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襦裙,上面百蝶都是蘇州最好的繡娘繡制而成,栩栩如生,「姑娘,穿這身可好?您身子骨好沒好透,這身穿上襯的臉色也好紅潤些。」

    姜嫿半靠迎枕上,望了眼多寶閣旁的八寶紋頂豎櫃,指那身月牙色娟紗金絲繡花襦裙,「穿那件吧。」

    珍珠把那身衣裳取過來,「姑娘,這身會不會太素。」

    「不會,就這身吧。」

    換好衣裳,姜嫿趿拉著乳煙緞攢珠繡鞋下床榻,坐妝奩前讓丫鬟們幫她髻發,她怔怔望著銅鏡里那張完好無損的容顏,哪怕消瘦不少,這張容貌都還透著艷色,蒼白臉色更襯的眉間那點硃砂痣殷紅如血。

    她伸手撫上臉頰,聽身後的的珍珠嘮叨,「姑娘,今兒帶哪只釵子,您身上的衣裳太素,不如帶那隻寶藍點翠紅寶石珠釵……」

    姜嫿的目光從銅鏡里移開,垂下眼,「尋支白玉珠花的吧。」

    月牙色娟紗金絲繡花襦裙配以白玉珠花釵,襯的姜嫿單薄的身板弱不禁風,仿佛搖搖欲墜的模樣。

    收拾妥當,姜嫿過去陪許氏用早食,一路走過,她走的很慢,望著東園熟悉的花草盆景,假山荷花池,恍若隔世。

    姜家四進的宅子極大,光是主子們住的東園都有三院四閣,姜嫿住皎月院,許氏同姜清祿住謹蘭院,小姜妤同她們住一塊兒。過去謹蘭院,許氏正在餵姜父吃一些流食,姜父在榻上昏睡半月有餘,好在能勉強進食一些,不若早是扛不住。

    姜嫿安靜坐一旁望著榻上的爹爹,有十年不曾見到他。

    姜清祿長相極好,儀表堂堂,劍眉星目,身量頎長,倒是像個讀書人,脾氣卻正好相反,性烈如火,不過這些年做生意的原因,性子收斂不少。

    爹爹待她們娘三也都極好,爹娘感情亦和如琴瑟,府中三房妾侍是當年姜老太太再世時,以死相逼,逼迫他納下的,只因許氏生不出一個兒子來。

    許氏餵完姜清祿一碗清粥,回頭見嫿嫿乖巧的坐在那兒,小臉蒼白,她心疼壞了,過去牽起姜嫿的手,「嫿嫿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姜嫿道,「來陪娘和阿妤用早食。」她又望向榻上的姜清祿,「爹爹身子如何了?今兒郎中怎麼說的?」

    「郎中來看過,還是老樣子,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造成的。」許氏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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