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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51:56 作者: 茯苓半夏
梁楨沒再接話,而是幫她泡了杯茶推過去。
茶室里的茶杯又很小,恨不得一口一杯的那種。
陳芝蘭連續喝了兩三杯。
她看上去是真的餓。
「你幾點出去擺攤?」
「五點多吧,但四點不到就要起來了。」
「為什麼要起這麼早?」
「得準備湯料和餛飩餡兒,你知道現在天氣熱了,隔天準備了擱一晚上就不新鮮了,現在的人嘴巴又刁,新不新鮮一口就吃得出來。」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三塊綠豆糕下去了。
梁楨不再講話,默默看著她吃,那一刻她心裡突然得到了某種釋然。
原來這麼多年,曾經拋棄她的這個女人過得也很辛苦。
無論她是否真的懺悔過,但她當年不顧一切從蘆溝坪逃出來,為了躲避梁國財甚至跟自己的親弟弟都斷絕了聯繫,她也是失去了很多才走到現在這一步。
命運沒有眷顧她,她也只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而已。
後面一盞茶的功夫,幾乎都是陳芝蘭在傾訴,從當年她在山裡過得如何煎熬,如何羞辱,說到如今生活的不如意。
現任丈夫腿腳不便,又好吃懶做。
有個十幾歲的兒子,但調皮搗蛋,又不懂事,學習成績也一般。
她一沒娘家扶持,二沒丈夫可以依靠,家裡的生計全靠她一個人支撐,結婚這麼多年了,一家三口還擠在一間套內面積不足50平米的老樓里。
人生起起伏伏,跌跌撞撞,但有時候某個決定或許真的能夠改變一生。
後面陳芝蘭基本都是哭著說完的,起初梁楨還會遞張紙巾或者象徵性地安慰兩句,可陳芝蘭哭得太厲害了,且各種抱怨訴苦跟裹腳布一樣越拖越長,她就懶得再多說了。
沒什麼同情或者不同情,當初做什麼決定如今就要承受什麼後果,這個道理梁楨六歲的時候就懂了,所以即便陳芝蘭在她面前哭得幾乎昏厥過去,她也沒什麼太多動容的地方。
也沒什麼憤慨或者難過,包括這麼多年壓制在內心的那點不甘不平都好像一下子消散了。
唯一最深刻的感受反而是無力,為自己的命運,也為陳芝蘭的命運,那種纏在四周幾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陳芝蘭前半段幾乎一直在哭,痛訴自己命運的同時不忘再表達一下自己的懺悔,後半段情緒平穩了很多,慢慢也開始問梁楨一些事,比如如何來的濘州,如何生了孩子,陳興勇的車禍還有關於案子。
當然,她最關心的還是鍾聿。
「……我聽說你跟那個姓鐘的大老闆離婚了?我看他對你還不錯,怎麼就離了呢?」
「不過有錢人可能脾氣都不怎麼樣,你是不是跟他結婚之後受了不少委屈?但是好賴你替他生了個兒子,有孩子在咱也不怕他啥,將來什麼企業啊家產啊都得給孩子分一半。」
說到後來就開始隱隱約約地問梁楨離婚拿了多少房子多少分手款,那邊家裡是不是還有其他兄弟,現在跟鍾聿的關係處得怎麼樣,是不是還住在一起,有沒有復婚的可能。
梁楨心裡其實已經木然。
血緣上是母女,可是二十年了,雙方都沒生活在一起,其實根本沒多少感情。
關於她跟鍾聿的事壓根不想透露太多,基本都是敷衍了幾句,陳芝蘭也慢慢看出她的敷衍之情了,總算沒有再多問。
兩人在包廂里呆了兩個多小時,幾乎都是陳芝蘭在說,前半段痛訴她的人生,後面問梁楨這些年的情況,只是到最後陳芝蘭都沒提一聲梁波。
臨離開的時候陳芝蘭巴巴瞅著桌上還沒吃完的幾盤點心,走到門口還是覺得意難平,問梁楨:「桌上的東西可以打包帶走嗎?」
梁楨愣了下,「可以。」
「那我帶走了啊,正好你弟弟晚上夜自習回來當夜宵吃。」
她去喊了服務員過來,想要幾個打包盒,可是這邊是茶室,還是挺高端的那種,怎麼可能有打包盒呢?
「沒打包盒隨便拿個塑膠袋也行。」
最後服務員去弄了只保鮮袋過來,陳芝蘭將盤子裡的糕點和小食一骨碌全部倒了進去。
做這些的時候梁楨就在旁邊看著,看她將滾到桌上的兩顆青梅也一同裝了進去。
她心裡突然就酸了下,問:「再過幾天就是我哥的忌日了,你是不是要跟我回蘆溝坪看看?」
陳芝蘭聽完手下突然一松,「啪嗒」一聲,袋子落了地,剛裝進去的幾顆梅子又全部滾了出來……
……
中午鍾聿從公司回去了一趟,屋裡找了一圈才在後院找到梁楨。
平時這個點她都在房間畫畫或者看書,這會兒卻弓著身子屈腿坐在樹蔭下發愣。
「怎麼一個人坐這?」
梁楨顯然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怔了兩秒鐘,「你怎麼回來了?」
鍾聿:「下午沒什麼事就提前回來了。」
而事實是鍾聿知道她上午去見了陳芝蘭,司機說十點多人就回來了,午飯的時候給她發了微信,可是一直沒有收到任何回復,他實在擔心,便推了下午一個會趕回來了。
鍾聿:「你跟你媽見面,聊得如何?」
梁楨:「還行吧。」
鍾聿:「什麼叫還行吧?」
「就…那樣。」梁楨托著腮幫,情緒看上去並不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