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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51:56 作者: 茯苓半夏
    他人高馬大,腿又長,穿著襯衣西褲窩在一張狹短的躺椅上,想都知道肯定不舒服。

    唐曜森第N次翻身的時候,梁楨實在忍不了了。

    「要不你還是回去吧。」

    唐曜森曲著一條腿,「吵到你了?」

    「不是,我無所謂,但你在這睡不好。」

    「是睡不好。」他倒也不掩飾,「椅子太短,板又硬,明天讓老鄭重新換個病房,起碼得給我一張床。」

    梁楨:「……」

    她閉嘴又不想說話了,卷著毯子把身子翻過去。

    唐曜森跟著在躺椅上翻過來,吱嘎吱嘎又是一通響,其實兩人心知肚明,這種情況下壓根都沒法睡,跟床和椅子沒關係。

    又是沉默的幾分鐘。

    「梁楨。」

    「嗯?」

    「不如我們談談?」

    梁楨當時臉朝牆,背對著他,手指揪著下巴下面的毯子。

    隔了好久,她輕輕應了聲:「談什麼?」

    「為什麼要跟我撒謊?」

    梁楨愣了下,「你是說哪件事?」

    唐曜森苦笑:「你也知道你跟我撒了不止一個謊?」

    梁楨:「……」

    唐曜森:「不如一件件來吧,先從五年前開始,為什麼騙我你去了燕京?」

    當年她執意要跟他撇清關係,說了一大堆道理,從人倫感情到道德層面,幾乎聲淚俱下,一句句控訴自己要揮斷過往,去念大學,從此開啟新的人生。

    唐曜森自然不願意,別說分手了,她稍微走遠點他都覺得心裡膈得慌,但那時候發生了很多事,她情緒波動得太厲害,他也擔心真逼急了她這性格會出事,所以假裝答應了。

    她分分鐘把自己的東西收拾乾淨,搬出了他的房子,還換了聯繫方式。

    唐曜森那時候想,忍一忍,暫且給她一點空間,讓她把那股勁緩過去,她能跑到哪裡去呢?大不了他追去燕京。

    學校就那麼大,他要找個人簡直易如反掌。

    那時候的唐曜森覺得,梁楨飛得再高,線還在自己手裡,只要拉一拉,拽一拽,她分分鐘就能回來,可是結果呢?

    一個月後他去燕京找人,卻被學校告知根本沒有這個新生,唐曜森心裡哐當一記,但那時候還存著幾分僥倖,或許是她貪玩,或許是她還沒把事情想明白,梁楨愛轉牛角尖的性格唐曜森太清楚了,他當晚就動身從燕京趕去滏陽,可是一圈問下來,都說沒回來過。

    唐曜森這才開始有點慌,派人開始四處找,所有她能去的地方,包括她認識的朋友,同學,打工店裡的同事和老闆,那陣子都傳唐先生是瘋了,為了個包養的女學生大動干戈,就差搜城。

    或許他是真的瘋了吧,那半年間他和鍾盈的關係一度降到負冰點,若說以前兩人還維持著表面的和諧,但梁楨走後好像所有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唐曜森不願再在鍾盈面前演戲,在人前也不演了,徹底從兩人的「婚房」里搬出來單住。

    為這事鍾壽成還找過他兩次,可唐曜森閉口不談,老爺子也拿他沒辦法。

    「我後來去學校找過你很多次。」

    「我沒有去燕京!」

    「你當時就想好要跟我撒謊了吧?」

    等唐曜森反應過來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梁楨沒去大學報導,也沒回滏陽,所有她應該出現的地方唐曜森都找了一遍,但毫無痕跡。

    那時候他才明白,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跟他斷,而之前騙她要去念大學,要去開啟新的人生,都是鬼話和障眼法。

    唐曜森想到這些每回都覺得心口疼。

    是真的疼,就仿佛放風箏,你捏著一根線,任由風箏飛高飛遠,因為自始至終都篤定線還在自己手裡,哪怕飛得沒入雲層看不見了,他還站在原地,可是哪天拉了下卻發現那端空了,線斷了。

    她早已在他不知道的哪個時間掙斷線徹底飛走了。

    心口像是憋著一股勁,唐曜森抓著扶手從躺椅上坐了起來,梁楨聽到動靜轉身,剛好跟他發寒的眸子對上。

    「你當年費盡心思離開濘州,又沒去燕京,原因呢?」

    梁楨揪了下毯子,她心裡清楚有些事壓根逃不掉,他早晚會來跟她對峙。

    梁楨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原因之前就跟你說過了,我想重新開始。」

    「你的重新開始是什麼定義?不去讀大學,放棄大好前程在一家小中介賣二手房?」

    「……」

    「還是高中畢業就結婚生子?」

    他狠起來說話從來不留餘地,梁楨微微嘆口氣,她其實有一萬個理由可以把他說的這些話反駁過去,但莫名地,她不想爭。

    有些話,有些關係,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多說無益。

    「我以為五年前已經跟你說清楚了。」隔半餉,她就不痛不癢地說了這麼一句。

    唐曜森覺得自己真是……大概真是年紀大了,脾氣也一年比一年溫和,要擱以前他早上手了,哪會像現在這樣還能讓她安安分分地坐那,坐那拿話氣他,氣得他快要心臟病發身亡。

    「好,就算你說的那些都是真話,但有必要為了躲我連大學都放棄?」唐曜森冷笑一聲,「楨楨,說不通啊!」

    梁楨把頭埋得更底。

    是啊,真的說不通,連她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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