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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36:14 作者: 未見山海
從踏出這一步的時候就預料到會在對方面前潰不成軍的模樣,林謹殊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
十七歲就混進敵方做臥底,不管是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後,一直沒有談戀愛的心思也是因為自己做好了隨時可能光榮殉職的準備,和何二說過不少為了隱藏身份的假話,但是那一句『別去禍害人家』,林謹殊卻是說的十二萬分真心。
他從很早就開始想,我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指不定哪天子彈在腦袋上開朵花兒,人就沒了,留個孤兒寡母的,讓人家獨自一人拖家帶口的過日子得多難啊!
因為就沒動過這份心思,所以自己孤身一人闖蕩賊窩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直到那天被黑曼巴懷疑算計,捂著傷口一路逃命到市一醫院,林謹殊摸黑躥進醫院後巷的垃圾場,因為失血過多所以雙眼發黑也辨不清什麼方向,他只能靠著鼻息尋到一隻最臭最臭的垃圾桶,然後腦袋一沉就雙腳朝上的倒栽進去。
濃厚的腐朽酸臭味嗆得自己好一陣噁心,林謹殊昏昏沉沉,那個時候本來就雙腳發軟、渾身無力、呼吸困難的自己,愣是被這令人反胃的味道活生生給熏得再堅持清醒了一會兒。
後來天亮了,塑料桶里能看見透進來的光,應該再有十分鐘左右,就能有人來發現自己,再救走自己。
他還是想活的,儘管做著的是踩著刀尖的活計,可林謹殊還是想活,他還有大好的人生,他還沒談過戀愛,還沒結婚,還沒順利完成任務,還沒..............還沒做好多好多的事。
不比何二,林謹殊對黑暗是有一種生理性的排斥,一旦身處暗處,他腦子裡的那根弦就會立刻不受控制的完全繃緊,手指永遠是握成拳的形狀,腳尖也做好了隨時衝鋒的準備。
在桶里熬了一夜,好不容易看見天亮了,氣鬆了,手指用力按住的那處傷口也沒有那麼明顯還在流血的跡象時,林謹殊才一點一點閉上自己早已睏倦的雙眼。
他好想睡覺。
那天做了一個夢,夢裡沒有天堂,沒有雲朵,沒有花草,沒有河流,甚至沒有能讓人正常呼吸的新鮮空氣。
在某個摸不到底的最深處,只有一條狹窄空洞的臭水溝,而自己此刻正掛在一顆滿是鐵鏽的小釘子上,腳底下踩著的是骯髒黝黑的臭水溝,來往竄逃的黑老鼠不停發出令人厭煩的『嘰嘰』叫囂,腳底下用力踩著濕滑泥濘的石壁,手指頭縫裡摳滿了黑泥。
林謹殊渾身上下都在用力,像是稍微一個鬆手,自己就會落入萬丈深淵,粉身碎骨,然後萬劫不復。
「別緊張,放鬆些。」
就連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也不敢隨意讓自己沉靜下來的人,突然有一天,他聽見有人輕聲在自己耳朵旁邊說『別緊張,放鬆些』,那個人像是在引導,也像是在安慰,說完話不忘動手拍了拍林謹殊緊繃的小腿,然後再坐下來像哄小孩兒一下,一下一下輕輕拍著他緊握成雙拳的手指。
那是蘇青瀨。
林謹殊重傷睜眼後瞧見的第一個人。
也是他第一眼,就想要禍害,也決定要禍害的人。
「對不起。」
林謹殊站住腳,他回身走到蘇青瀨的面前,彎下膝蓋來砸中地面,只伸手一把再將人用力抱進自己懷裡,用力抱住。
蘇青瀨還是在哭,雖然很小聲,但喉間每一個控制不住溢出的痛苦嗚咽聲,都像是一個響亮的耳光抽中了林謹殊的臉。
都是他造的孽,人家又有什麼錯?
------你醒了?頭還痛嗎?身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要不要喝水?吃蘋果?
林謹殊命大,從來都是試探著伸腿去鬼門關溜達一圈兒,和閻王爺打個招呼之後又自個兒掙扎著再跑回來,傷好睜眼的那天太陽很大,明亮的陽光從窗戶口照進來,他嘴裡還罩著氧氣瓶,一呼一吸之間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氣聲。
蘇青瀨就坐在病床旁邊,安靜恬淡,皮膚白皙,眉眼如畫,歲月靜好。
細長的手指頭捏著筆,低頭大概是在填寫病歷,見人睜了眼,蘇青瀨這才抬頭隨口問了他一句。
後來林謹殊知道,原來護士姐姐們輪班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找這個特別好說話的醫生來順便幫忙看護一下病人,這位醫生人很好,溫柔可親又善解人意,平常看哪家經濟拮据也會自掏腰包來墊付醫藥費。
林謹殊在陰溝里混跡這般久,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但如蘇青瀨這般乾淨澄澈的,倒還真是頭一個。
「對不起。」
伸手將蘇青瀨的腦袋按進自己的頸窩裡,那熱淚淌了滿身,林謹殊只將這句話再重複一遍。
在人家用力收緊的臂彎之內,蘇青瀨只是伸手緊緊的拽住了林謹殊背部的衣裳。
「別走,好嗎?」仍是卑微哀求的語氣,蘇青瀨將頭抬起來,他額頭有幾縷碎發被細汗打濕,眼睛裡深紅一片,「是你說喜歡我的,是你給了生日禮物,說這是來自一位十分愛您的重症失憶病患,所以病患恢復記憶後,以前說過的話,就都不作數了嗎?」
蘇青瀨抓住林謹殊的手指,『心痛』這個名詞被完完全全給具象化,無論如何也是第一次談戀愛,他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就放這個人走。
「如果是結了婚,有了已經交往的男朋友,這些理由我都可以接受,你總得說句話,哪能這樣.................哪怕就算是現在清醒之後覺得不喜歡我,不愛我了這樣的理由也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