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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29:21 作者: 不是風動
    還有說不出的疲憊和孤獨。

    他低聲說:「你回來那天,我去了冬桐市。」

    鹿行吟烏黑的眼睛安靜地望著他。

    「對不起。」顧放為說,「我知道現在來說這些話沒有用,但是對不起。」

    「我沒有怪哥哥。」鹿行吟說,「是我要分手,和其他的一切都無關,你不用道歉。」

    「但是為什麼不怪我呢?」顧放為堅持,「你有這個資格,為什麼難過也要自己憋著,有什麼事不跟我講?你罵我一頓呢?」

    他聲音有一些沙啞,「我多希望有一天,你疼了會跟我說,生氣了就跟我吵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分手都要委屈自己。這都不是你的錯。」

    鹿行吟反問道:「我這樣做了,能有什麼改變嗎?」

    顧放為怔住了。

    「至少我能……陪著你。」

    「但是我不需要,哥哥。」鹿行吟輕輕說,「什麼都改變不了的事情,我已經不需要了。」

    這一剎那,顧放為神情依然平靜,只是眼圈有些泛紅,他努力地穩著聲音:「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跟上你,我會,」他頓了一會兒,「了解你,陪著你,你不要跟哥哥分手。」

    他偏過頭去不看他,唇邊努力湊出一個笑意:「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霍家的事,冬桐市的事,我知道了,你能不能……」

    他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只是重複了一遍,「再給我一個機會?」

    燈下的蚊蟲叮叮地往光源上撞,地上的影子明明暗暗,快上課了,所有人都著急回班,偶爾有人路過,奇怪道:「哎,要上課了啊,老師點名的。」隨後會有人悄聲告訴他:「咱們學校的兩個省隊隊員,不用上課的!」

    「省隊你知道嗎,代表我們省去往全國參加比賽!給我們省爭光的人!」

    周圍又安靜下來。

    鹿行吟垂下眼:「你其實不用這樣。」

    顧放為的嘴唇抿得緊緊的。

    「我和你,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鹿行吟低聲說,「你不用……」

    「我站在你面前,你站在我面前,憑什麼不在一個世界。」顧放為的聲音格外執拗,「你先招惹我,小計算器,你不能就用這個理由隨隨便便的不要我。我不懂的,我可以學。談戀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再好的情侶都會吵架,為什麼我們不可以繼續?」

    「你累了,想放鬆一段時間,我明白。」顧放為固執地說,「但是我會追上你,你沒有安全感是我的問題,我會給你,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鹿行吟深吸一口氣:「你真的不——」

    「好好休息,我給你買了熱豆漿。」一句話沒有說完,顧放為走上前來,抱了抱他。滾燙的豆漿隔著紙杯變成溫暖,熱氣貼著皮膚湧上。他的聲音低得接近破碎,「給我點時間。」

    「怪我,遇見你太晚,都沒有來得及好好考試,現在想和你一個班都沒辦法。他們算法有問題,憑什麼不參考的分數也要計入平均分,不然我能去衝刺班第一名。」

    他自嘲地笑了笑,水潤的桃花眼底僅是執拗與強撐的堅持。

    鹿行吟看著他轉過身,他這輩子唯一用盡全力喜歡的少年,修長挺立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像是逃避某種失態。

    *

    「你狀態不好。」陳沖核對完答案,皺起眉頭,問鹿行吟,「這些錯誤,你以前都不會犯,新的進度也沒跟上,是什麼問題呢?」

    「行吟,我知道你家裡的事情,但是前途是你自己的,走上了省隊這條路,高考上就沒有回頭路能走了。國家決賽是十一月底,能進集訓隊最好,如果進不了,離高考只剩下六個月的時間,你要怎麼辦?」陳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調整一下。咱們青墨七中有史以來,只出了你們兩個省隊成員,顧放為他底子在那裡,初賽能考92份的人,我也不至於太過擔心。但是他太跳脫了,我們和校方都還是傾向於扶持你,以你的優秀程度,進入國家集訓隊不難,甚至有希望進入國家隊——你知道老師以前是帶出過國家隊成員的,明白嗎?」

    「明白,老師。」鹿行吟說,「我會儘快調整。」

    初秋的風輕輕拂過。

    最近氣溫急劇轉涼,鹿行吟提著那杯豆漿,慢慢地往寢室走。

    如同一片葉子失去了風,長於冬桐市的鹿行吟失去了他的奶奶,今後又要去往哪裡?

    他生就一副殘破病軀,再死神的鐮刀下苟活至今,不過是為了拼一點時間和金錢,去抓住這人間世中僅存的溫暖。

    當最後一抹溫暖消散,他又能去往何處?

    他能感受到腦中的血流,甚至能描摹出那顆隨時會破裂的瘤子的形狀和觸感,它是他最好的敵人和朋友,與他相知相伴十七年。

    將死之人能體會的絕望、恐懼與希望,他都體會著。

    只是偶爾也會不甘心,在他還小的時候,在他尚且不懂世界的殘酷的時候,他曾經激烈地抗爭過,那麼多藥一碗一碗的喝,神婆的符燒成灰兌在水裡,也一飲而盡,冬桐市有一個小小的土地廟,多少次,他曾經在小學放學後跑進去,對著土地公公許願,許願他帶話給孫悟空,讓他也能在生死簿上劃掉自己的名字。

    只是不甘心。

    他的宿舍換了地方,還是一個人住,不過從三樓靠外變成了五樓靠里。因為省隊成員的身份,他擁有了全天不斷水不斷電,也不需要按時作息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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