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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29:21 作者: 不是風動
如果這樣努力、卑微地生活過,依然無法存留現在的一切,那麼他從小到大又是為什麼忍耐這一切?
冬桐市的街道辦門口,外邊掛著白花,大人一個接一個層層疊疊,圍得水泄不通,見到鹿行吟來了之後,都輕輕嘆氣。
雨中,居委會阿姨為他遞上一枚黑紗:「這裡只有你能為老人家戴孝了。先這樣戴著,啊,進去看過你奶奶,之後的事情,我們都會幫著你。」
第101章
「行吟, 我先跟你說,你好好聽著,這些事我們都幫你操持。」居委會大娘扶著他肩膀,「是意外, 誰都想不到, 老人歲數也大了, 走之前沒吃什麼苦, 你去見見她最後一面吧。」
靈堂就設在街道辦,空置幾個商鋪掛上了白布,外邊路上掛著幾個花圈,白色,像羽毛或雪, 在布滿煙塵空氣中輕輕搖動。
「老人家窮是窮,但是大家都很敬重她,她做衣服,縫鞋底, 冬桐市這麼多三四十歲人,哪個沒穿過你奶奶縫鞋墊?」大娘說,「這些都是別人送來。鹿奶奶只有你一個親孫子, 守孝, 扶靈,都要你辦,正好你也國慶放假, 不耽誤你上學——你家人沒來嗎?」
大娘注意到這個情況,問他。
鹿行吟沒有回答。
他渾身都像是灌了鉛, 感覺不到溫度, 感覺不到聲音, 世界仿佛在這一剎那凝固。
他視線跟著靈堂往裡看,看見了漆黑、打開棺木,夏日,裡邊開著極低冷氣存放著,鹿奶奶躺在那裡,面容和平常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同,只是有些灰敗。
只是不能說話,不能動,不能用那一雙教會他為人處世,教會他成長眼睛,安和地再看向他,如同看穿一切。
那種虛幻感再次向鹿行吟襲來,他定在了那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一剎那,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情緒波動,如同看見只是一尊石雕、一張相片,以前什麼都沒有變,他記得鹿奶奶上次接電話時聲調,記得從冬桐市發來厚厚郵包——為什麼他們卻說,鹿奶奶已經故去了?
而他僅僅是錯過了二十分鐘電話。
鹿行吟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居委會大娘又嘆了口氣,推著他往外邊走:「去磕個頭,燒點紙錢吧,你奶奶也沒說什麼,沒留什麼東西,後邊等事情辦好了,你回屋裡收拾收拾,該燒燒了。那個小房子小院子也不值錢,你看看到時候是租出去還是就那樣放著。」
鹿行吟甚至忘了問為什麼,他像個木頭一樣,被拉到靈位前跪下,扣頭,換上厚厚白孝,在夏日裡悶出一層薄汗。外邊樂班吹吹打打,嗩吶聲很刺耳,大人們有事要做,也見慣了老人生死來去,做百事宴席廚子們在靈堂外扎了帳篷烹煮飯菜,抽著煙聊天。
小地方還存留著這些舊日習慣,老人去世行土葬,白事宴請三天賓客,停屍三天後下葬。
「沒吃什麼苦,就是之前老病發了,老人家身體不協調,下樓時摔了一跤,當時就不行了,發現時候就跟睡著了一樣。」
「老人家是這樣,你別說,上了年紀人,對這些都是有預感,前幾天鹿奶奶過來問保險事情,說萬一自己哪天死了,要核實一下受益人是不是小行吟,沒想到這沒過幾天就……」
「誰說不是呢,隔壁街老李家叔叔,死前那幾天就一直在說,今年自己是要死了,要看好陰宅,家產怎麼分,兒女都說老人家沒事不提這些事,晦氣,但是還真就……」
沒有人哭,鹿奶奶算高壽,是喜喪,整個靈堂大人都各有各事做,唯獨鹿行吟一人失魂落魄,如同全部靈魂都被抽離。
他一滴眼淚都沒掉。
「小行吟,你休息一下吧,守夜也是要睡一睡,我們輪換著守就是。」
手機在旁邊振動,居委會大娘看了一眼,聯繫人頁面顯示「媽媽」。
她想起了那個消失在平常中豪門驚天傳聞,有一點敬畏地給他將手機拿過來:「行吟,你電話響了,你過來事,家裡人知道嗎?」
「沒關係。」鹿行吟聲音沙啞。
他沒有接。
電話一輪一輪響起來,他都沒有接,只是用盡最後力氣給陳沖發了個簡訊:「老師對不起,省隊我不去了。」
又給謝甜打了電話,提前請了事假,國慶不一定能成功回去。
他翻到簡訊頁面,點進顧放為簡訊頁面,指尖停留了一會兒。
——我對你很失望。
——五萬塊,不值得。
他放下了手機。
*
「他不接電話。」
S市,顧放為檢查著所有要填資料,對葉宴說,「阿姨,申訴可以家長代為申訴,但是金秋營報名必須他本人提交資料,沒剩幾天了,我再打給他試試看。省代表隊是他一直努力目標,不能就這麼放棄,他才華配得上更好前途。」
葉宴看著他,嘆了口氣:「讓他……冷靜幾天吧?你這個當哥哥,也費心了。」
「不是。」顧放為低聲說,「我太……太生氣了,情緒沒控制住,沒聽清他說什麼,好像他奶奶那邊出了什麼事。他給奶奶買了個報警手錶,上次其實就報警過一次,是高血壓發作,這次應該也沒問題。總而言之,他事能申訴最好。」
葉宴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小顧,這些事,你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為思風做些什麼。」
「阿姨。」顧放為站起來,凝視著她眼睛,「霍思風很努力,很愛學習,他為這個競賽沒日沒夜準備了一年時間,每天五個小時都睡不滿,他自己身體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