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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00:29:21 作者: 不是風動
    他看到鹿行吟跳下車,直接上手抱了抱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兄弟!」

    火鍋店裡,周敦端來了大堆的牛肚、黃喉,店裡68一份的烤魚都叫了好多份:「小鹿崽,咱們今天敞開肚皮吃,慶祝咱倆兄弟碰頭,慶祝你哥我金盆洗手。」

    鹿行吟用筷子慢慢攪動著油碟,問道:「不做代考了嗎?」

    「不做了!我錢攢夠了!」周敦說,「我想來S市做一個教育培訓之類的機構,人脈我已經有了,就在群里。S市高考難,學習機構需求大,而且現在也開始重視競賽了,是個發展的好機會。不過具體的我還在想,先把房子買了,有個落腳點。」

    鹿行吟愣了愣。

    一年前,周敦的計劃還是「攢夠錢再回來繼續上學」,上學是他的渴望。

    周敦興致勃勃,他沒有打斷他。

    「哎喲你們這個區房價說出去嚇死個人,真有人這麼有錢嗎?我本來想買新房,可是一看交樓時間是兩年多,我說算了,買二手呢,增值稅和契稅又是一大筆,我那個中介說得天花亂墜,我一看就知道他在吹牛逼,哥還能看不出他這種牛鬼蛇神嗎?」

    「而且S市房子好賣,尤其是學區房,有個小道消息,明年教育部會在各方面進行改革,不過不管怎麼改,教育壓力肯定只會更高不會更低,早買地方早賺……」

    他說著,鹿行吟聽。鹿行吟蒼白的指尖抓著酸奶盒,喝完了,用手順著褶皺拎開,再用勺子刮一圈,喝得乾乾淨淨。

    最後周敦的話頭停頓了一下。

    他有些醉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上學了。」周敦喝了一大口啤酒,言談間很有一些「社會」的老成,「上學時間要耗著,不如現在來錢快。手裡的資源,信息,都有時效性……我不敢賭,小鹿崽,你明白嗎?」

    鹿行吟想了想:「我明白。」

    「我知道你明白的。」周敦的笑容有點疲憊,「當學生是真好,我要是有那個本錢不擔心未來,我也讀書。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真的累。但是我就想,現在賺錢的機會還是得抓住,學什麼時候都能再上,但是社會一進了,就很難抽身。賺了一點錢,想賺更多錢,有了一點機會,就想在更大的地方站穩腳跟……S市這麼大,我聰明,你懂。」

    他知道他懂。

    他們在談論不同的事,一個已經提前步入社會,一個仍然在學校里。

    但他們懂得彼此,從他們在賽場上遇見的那一刻即刻知道。

    同樣小鎮出來的貧苦少年,他們一起被命運綁縛,懷揣著熱烈的夢想走到今日,一個氣焰漸斂沉澱內斂,一個將氣焰封藏咬牙前行。

    這個世界是這麼大,優秀的人和事還有這麼多,讓他們眼花繚亂。他們自認是聰明人,可越聰明的孩子,越能從這種極端的差距中看清現實的阻力。

    鹿行吟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用力地跟他碰了碰杯,反覆說:「也好。」

    「你呢?」周敦叫了一聽啤酒,「你還得上學,是不是?你在青墨還好嗎?」

    「年級第二。」鹿行吟笑了,想起了連著幾次考試之後,年級組開始給他贈與的一個名號,「萬年老二。現在在學化學競賽。」

    「化學競賽啊……」周敦想了想,眼神里冒出了一些憧憬和羨慕,「化學競賽很好的,我們倆就做過不少競賽題,不過高中的我們沒代過——很難吧?」

    「是大學內容。」鹿行吟說,「也還好,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行的。」

    「我不能行啦。」周敦擺擺手,苦笑道,「每天就跟初中題,高中題,職高題,寒假作業打交道……沒什麼意思。還是你現在好,能上學,有意思。」

    「都一樣。」鹿行吟平時不喝酒,此刻也伸手拿過一瓶啤酒,眼神認真地與他碰杯,重複了一遍,「都一樣。」

    *

    回去的路上,鹿行吟才發現周敦給他轉了一萬塊錢。

    備註是「工資」。

    鹿行吟打電話過去,周敦沒接。他今天喝高了,不接電話,只是成段成段地給他打字。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你缺錢。哥現在有錢了,就想給你點。你收了,別還我,你到現在還是我們群的代考門面呢。」

    「一定要還那就等我結婚時,你給我雙倍的份子錢。咱們的交情不用說,都懂。」

    「剛沒好意思問你男朋友的事,我也去查了一下資料,現在的男同性戀都詭計多端,你可千萬別被坑了!」

    鹿行吟也有點喝醉了,走路有些飄飄忽忽。

    路邊商店掛起了紅燈籠裝飾,垃圾桶邊散落著晶瑩的糖葫蘆紙,他在夜幕下一邊看這些東西一邊笑,一個人摸索著回家上樓,坐在窗台前給顧放為打電話。

    這不是他平常給顧放為打電話的時間,那邊響了一會兒才被接起來:「喂,小計算器?」

    「我來給你打電話了,哥哥。」鹿行吟說。

    顧放為聽一聲就察覺了不對勁:「你喝酒了,小計算器?跟誰喝的?」

    「我在家了。」鹿行吟說,「英語真難學,好難啊,英語原版教材看不懂。我離你還有一門英語的差距,顧放為,我什麼時候可以考到150分?」

    那聲音軟軟的,帶著茫然,又帶著某種固執,聽得人心底酸酸的泛起皺褶。

    他叫他名字的時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這個人,他只想跟他說話,只想對他撒嬌,只想在一個孤獨的寒夜聽聽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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